儘管驛館的外牆不算太高,但艾德根據牆邊馬童的個頭推算,目測也能有一米五左右,那牆頭幾乎只能蓋住馬上騎士的小腿,使他看起來幾乎像是站在牆上行走。
巨人般的騎士——他的腦子幾乎立刻聯想到了卡塔莉娜那位曾祖輩的偶像,奧克蘭家的巨人,大名鼎鼎的「銀騎士」蓋爾特爵士。
雖然人高馬大的騎士自古以來並不少見,但以身高而聞名的騎士裡面最出名的就要數這一位了,而且年代似乎也對得上。
不急,再看看。
艾德倒也不急於立刻下判斷,他更好奇的是其他細節——比如被晨露打溼的、掛著繚亂枝葉的黑灰色披風。
看樣子他們走的是狹窄的林間小路,以至於這位高大的騎士不得不低著頭閃避兩側的樹枝,那場景怕是多少有些尷尬。
艾德想象起這位騎士窘迫地一路低頭閃避樹枝的模樣,嘴角不由得帶著微妙的弧度撇了一撇。
他們在儘可能廕庇行蹤。但既然是廕庇行蹤,為什么還要穿著顯眼的盔甲?打扮成旅客或者行商不是更好嗎?
周圍的目光都被這隊全副的武裝人馬所吸引,艾德索性也就不再掩飾,大大方方地打量起來:整隊人馬大約十幾個人,全身披甲的佔一半,應該是標準的“騎士加侍從”的組合。
為首的高個子騎士先一步走進了店裡。直到他真的進了店裡,艾德才看得出這傢伙實在高得有些恐怖——他幾乎是彎下腰,一手握著劍柄,半蹲著側身挪步走進店裡,好像走進了童話故事裡的小人國一樣:
“夫人,我們一行人需要在貴店休整片刻。馬匹需要喂些燕麥再擦洗一下,有一匹需要更換蹄鐵,實在不行就換匹馬。還請儘快為我們準備,我會付夠錢的。”
他的聲音遠沒有看上去那么粗獷,甚至有些文質彬彬的慢條斯理感。
“遵……遵命,大人。”見這位全副武裝的來者沒有惡意,老闆娘才從吧檯後面探出頭來,小步快走出吧檯,“抱歉小店有些寒酸,要不您先找個地方坐下來再說吧?”
“好。”剛剛站直的騎士抬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天花板,有些無奈地說道。
待他坐下後,老闆娘靠近兩步問道,“您看想來點什么?小店拿手的現在有正在烘烤的牧羊人派、洋蔥蔬菜湯、土豆泥、香腸、肉布丁,酒水有……”
“酒水免了。飯食營養充足就行,越快上菜越好,我們不在這裡逗留太久。錢我先預付給您一部分,您看著置辦就好。”
騎士從錢袋裡拿出一大把厚實又慷慨的銀幣放在桌上。突然,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追問道,“稍等一會兒,夫人,請問你們這裡有甜品嗎?”
“呃,甜品的話……”
老闆娘面露難色,像這種偏僻地方手頭能用的食材並不充裕,她掰起手指頭合計起來:
“我想想,砂糖倒是有,之前剛好有人送來一盒果脯杏幹……還有些雞蛋和奶油,要不給您上個用杏脯點綴的蛋奶布丁如何?”“嗯,有勞您了,就這樣辦吧。”高個子騎士點點頭。
“呼——,我讓修馬掌的師傅看過那匹馬了,蓋爾……蓋瑞大人。”
又一個棕色捲髮的年輕人單手抱著頭盔昂首闊步走了進來,話到最後他猛咬了一下嘴唇,面色微變,神情從輕鬆變得緊繃起來:
“呃,他說換個蹄鐵就能解決,但是保險起見我看我們還是再從驛館裡租用幾匹比較好,免得路上再出什么岔子。”
“嗯,你說的有道理,貝瑞克爵士。”高個子騎士平靜地回覆道,“這樣吧,你相馬的眼光一向不錯,剛好離食物做熟還有一段時間,你這就讓店主帶你去馬廄裡挑兩匹好馬,可以嗎?”
“當然,樂意效勞。”棕發騎士如釋重負地單手撫心鞠躬道。
看來他們確實在有意隱瞞身份。艾德判斷道,從對話來看,眼前這個高個子騎士多半就是蓋爾特了。可是萊芮亞發生過什么事情需要讓他隱瞞身份匆匆趕路?
讓我回想一下……嘶,這段時間裡萊芮亞變故可太多了。黃金玫瑰時期?攝政時期?大內戰時期?理查王政時期?
要是他能把頭盔摘下來就好了,至少我也能根據年齡樣貌猜個大概。艾德心裡嘀咕道。
畢竟,現在直接向周圍的人張口詢問“今年是哪年?”聽起來有些過於離奇了,再者說,他周圍這一圈空座位暫時也沒有人可以問。
此刻其他騎士也已經陸續進了店內,除了高個子騎士以外,其餘人都已卸了頭盔,眾騎士看上去都是年輕小夥子,身上披著純色的綢緞披風,沒有繡上家族紋章。
至於侍從們,此刻應該還在照料馬匹和整理行囊吧?
艾德依稀記得,關於騎士與侍從似乎有一套系統性的繁文縟節,要是卡塔莉娜在身邊的話估計能給他解說一整個上午。
“蓋瑞大人,您的馬匹我已經安頓好了。倘若您允許的話,我可以先坐下來休息會兒吃點東西嗎?”
一個輕聲細語的中性聲音響了起來。走進來的人身高平平,穿著侍從的鑲釘皮衣,頭上蓋著紅褐色的亞麻布兜帽斗篷,對著高個子騎士微微撫心行禮道。
這位是年輕時候的裡德爵士?不對,裡德爵士個頭要高得多,年紀似乎也對不太上。
“當然,阿茶,你今天的表現十分出色,找個地方坐下休息吧。”高個子騎士站起身示意道。
根據禮節,騎士們宴飲交談時侍從是不宜待在坐在同一桌上的。於是這位個頭不高的侍從便兜兜轉轉挑了一圈,最後在艾德旁邊的桌前坐下,伸了個懶腰,戴著皮手套的雙手百無聊賴地搭在桌上,待了一會兒後好奇地看向艾德:
“今天天氣還不錯?”兜帽下,那雙水亮的藍眼睛帶著些好奇搭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