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邱老虎，從來都沒什麼家的感覺，不過也就是這種經歷，讓他有了種帶頭大哥的責任感，他總覺得這天底下所有對他好的人，其實都是他的家人，而他是強壯有力的邱老虎，他要照顧好自己所有的家人，也正是因為這樣的責任感，能夠讓他在絕對多數環境當中，都迅速的成為老大，讓手底下的兄弟心甘情願跟着他混。

當然，該盡到大哥責任的時候，他也絕對不會有半點推脫，就好像這種玩命的事情，他總是會頂在最前面，將安全的地方留給手下弟兄，哪怕是老煙筒這種比他不差的同樣如此對待，最終還主動找上了剛才差點讓他喪命的大漢。

找上大漢的理由有兩個，其中之一自然是護着其他兄弟，讓他們不至於對上這個最難纏的對手，其二則是要報復，他邱老虎雖說沒怎麼正經上過陣，但手上也是有幾條人命的，對於這種差點幹掉自己的人，他當然要報復，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種事情，那都是讀書人說的，他自問不是什麼君子，就是個命還不錯的孤兒，他這種人從來都是講究現世報。

雙方再次展開衝鋒，邱老虎卻忽然耍了個心眼，先是朝着另外一側奔去，快到雙方接觸的時候，再突然將角度調轉，戰馬的速度下意識減慢，但卻正好對上了那個他偷瞄了很久的大漢，大漢明顯沒有反應過來，因為他之前一直都盯着同樣實力不俗的老煙筒，直到邱老虎突然朝他這邊撞過來，他才發現剛才那個差點被他弄死的傢伙，眼中閃耀着計謀得逞的精光。

大漢也是老江湖了，早在程浩身邊只有幾個人的時候，他就一直都跟隨着，在如今闖營的探馬隊伍中。也屬於絕對的老資格，原本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出馬，只是因為宋慶往這邊派的人越來越多，讓他們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他才親自帶着弟兄出來，當然宋慶本身也是個絕好的目標，作為程浩身邊的老人，他當然明白老大跟宋慶那檔子事情，如果能夠在這種爭鬥中立下功勞，他在程浩身邊的地位也會達到頂峰，萬一將來闖營真成了大事，打下了整個天下，他好歹也能有個將軍做做。

從打程浩跟了李自成之後，很多原本只是跟他行俠仗義的俠客們都有了這個心思。或者說是找到了自己的目標，他們從前只是下意識的行俠仗義，本身並不知道這樣做的目的，但跟了李自成一段時間，每天總跟這位義薄雲天的闖將閑聊。逐漸了解了他們這支隊伍的特質，是為了天底下那些活不下去的窮人打天下，這種理論感動了一批人，讓不少江湖豪俠們覺得找到了組織，其中也包括這大漢，當然他們還有着另外一個目的，就是打下天下之後。撈個開國功臣的位子坐坐。

這兩點其實並不衝突，歷朝歷代農民起義都是這樣，最初時候大家活不下去了，抄起傢伙來跟官府打仗，等打來打去把自己打成官府了，也就該坐下來享受勝利果實了。等到幾百年之後再來一個輪迴，但至少目前打天下的這批人，心中多少還有為天下窮人拼一把的念想，尤其是這些豪俠們，他們本身就帶着下意識的行俠仗義性格。對這些也就格外看重。

只是這個理想化的道路，大漢走不下去了，他成功的砍中了崔老虎的胸口，卻發現根本沒什麼作用，徐州方面給探馬的裝備都很不錯，你要不直接砍中他們脖子，要不用尖銳的長矛類兵器戳死他們，最怕的就是直接砍中胸口處，他們身上都穿着甲的，邱老虎因為這是頭一次出來，特意還給自己多套了一層，若是長槍戳中肯定頂不住，但馬刀從正面最厚實的地方砍上去，卻只能稍稍給他造成點傷害，絕對無法形成致命傷，而只要不能致命，他就有把握在同一時間殺掉敵人。

馬刀划過對方胸口的時候，邱老虎知道對方完蛋了，這個看起來武藝很不錯的大漢，身上只穿了三層衣服，儘管也算是挺厚實的，但顯然不足以抵擋他手中鋒銳的馬刀，更不要說老煙筒還在後頭補了一下子，大漢直接倒撞下馬，他毫不猶豫的奔向了下一個對手，兩刀之後成功斬殺，跟着他撲向了第三個，卻發現林大河已經加速沖了上去，周嘎子也在另外一側開始包抄，兩人同時向對方出手，那人竟然不知該對付誰，最終被周嘎子成功砍死，跌倒在了衝鋒的路上。

跟着，相互之間最後的死斗開始了，儘管兩邊加起來也就二十來個人，但慘烈程度比起之間來毫不遜色，到處都是慘叫和嘶吼聲，當邱老虎殺掉最後一個敵人，再次環顧左右時，發現戰場上只剩下五個人，除了他之外，還有四個跟着他一起出來的弟兄，他發自內心的感謝老天爺，感謝老天爺一直保佑着他，感謝老天爺將自己最好的四個弟兄留了下來。

“先往後撤一陣，等着其他人上來再說，就咱這五個人，再往前走就死定了！”邱老虎毫不猶豫的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其他幾個人也頭一次沒有下意識的跟他廢話，而是立刻執行了命令，調轉馬頭朝着後方撤去，沒過多久之後，他們遇到了另外一支徐州系的探馬隊伍，成功的加入了進去，再次出發尋找其他目標，繼續他們成為戰兵的道路。

幾乎與此同時，宋慶的兵馬已經攻下了湯陰，將留在那裡的流民隊伍殺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則全部驅逐，而他也探明了自己周圍的敵人，除了李自成之外，還有一面打着程字的旗幟，他沒有去仔細想闖營中有什麼姓程的名人，而是下意識的想到了程浩，再想想對方探馬中的那些江湖豪俠，他忽然有種感覺，對面的八成就是跑去徐州找自己單挑的那個情敵。

“他娘的，還真是有點意思啊！”宋慶樂呵呵的說道：“老丁，你說對面那個姓程的，是不是來徐州找過我的那小子？如果是的話，那可就真有意思了，被我打了一頓之後直接投了流寇，帶着兵繼續跟我打，也真是挺有志氣的！”

“無所謂，是不是反正都要滅了他們！”丁魁帶着幾分不滿道：“本以為都是些被貪官污吏逼到沒辦法的百姓，我多少還有點同情，可聽那些俘虜說了之後，我就一點都不同情了，人家過得好好的日子，他們來個什麼替天行道，就把人家村子給破了，把東西全部都搶走，讓人家變得跟他們一樣窮，甚至比他們還要窮，然後帶着人家繼續打仗，還得給他們當炮灰，就這還好意思說自己替天行道，那程浩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輸不起的玩意，要是真跟了這群流寇，趁早一起滅了乾淨！”

“也對，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起滅掉了乾淨！”宋慶很贊同丁魁的意見，這些流寇雖然也都是苦出身，但沒多久其實就變質了，雖然一直都號稱為窮人打天下，有時候也開倉放糧，但本質上其實就是個造反戶，用丁魁所說的方式製造出窮人來，逼着這些窮人跟他們一起打官府，打贏了就在縣城裡頭搶一通，打輸了就滿處跑，再繼續製造窮人。

這種方法倒是非常合算，他們的兵員幾乎無窮無盡，而每經過一處，幾乎就是赤地千里，官府需要拿別處的資源過來填補，不填補的話則會製造更多的窮人，也就是更多的流寇，直到官府的元氣被耗盡，他們成功發展壯大，最終兩者易位，也就是李自成打進了北京城，哪怕換了另外一種模式，沒有滿清入關這回事，真讓大順做了天下，這天下沒有個四五十年的時間，也別想從中恢復元氣，這才是宋慶最反感他們的地方，流寇的存在對於中原來說簡直就是場災難。

雖然說他現在沒力量滅掉流寇，哪怕正面擊敗，也沒有精力組織追擊，最終還是只能讓對方逃掉，但只要多打一點，大明就能多幾分元氣去對付關外的辮子兵，也就能多給他自己爭取點時間，哪怕就是為了這個理由，他也必須在河南將流寇給打疼了，無論站在對面的是程浩還是李自成，哪怕是高迎祥親自過來，這次也必須要給流寇以重擊，讓他們最近這段時間都緩不過來，至少在皇太極第二次入寇的時候，不要在觀內搞出太大動靜，更加不要威脅到他經營已久的徐州。

十里之外，程浩也在琢磨着類似的事情，只是跟宋慶截然相反，他想的是如何能夠讓這支窮人的隊伍奪取天下，如何能夠擊敗自己那個最大的對手，他曾經問過李自成，李自成說如今的情況下，以他們自己的力量來看，正面擊敗宋慶不太現實，除非是闖王高迎祥親自率領大隊去攻打，但闖王面臨的是官兵的全面圍剿，實在不能在宋慶身上耗費太多精力。

他多少有些失望……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