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晟曜端着一碗芒果去了診室,敲門之後等了許久,才等到醫生開門。

醫生就站在門口,沒有讓晟曜進入的意思。

晟曜露出歉意的笑容,手裡的水果碗往前送了送,“醫生,剛切好了芒果,給您嘗嘗。之前的事情很對不起,我太衝動了,希望您能原諒。”

這番話,晟曜說得極為熟練。

自從白曉利用起了診所的廚房,他就三不五時地被指派來邀請醫生一起享用美食。這些天他更是被加了一項功課,就是給醫生道歉。

醫生的眼珠子動了動,接過了芒果,沒說話。

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

“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水果,我就挑了現在剛上市的……這芒果還挺甜的。”

醫生打斷了晟曜的套近乎,“還有事嗎?”

“沒事了。”晟曜忙回答,又鄭重地道歉,“之前真的對不起。我……我很擔心白曉的病情。還有您的治療方式……”他欲言又止。

正常來說,病人和病人家屬應該同醫生好好溝通交流,但晟曜和醫生的溝通交流少得可憐。他最初踏入怪物診所的時候,完全是懷着一種自暴自棄的心情,根本沒準備接受什麼治療。他並不覺得自己生病了。在安葬了岳父之後,他覺得自己是解脫了。再之後發生的事情猶如一場荒誕的夢。他分不清現實與虛妄。他完全是按照本能,追隨着自己的心在行動。他還記得自己乞求醫生拯救白曉,卻記不清具體的過程了。他那會兒滿腦子都是有關車禍的回憶,忘了白曉已經死去多年。

現在的一切依舊像是一場夢。

他不希望夢醒,心底深處又彷彿知道這並非現實。

晟曜對上了醫生幽藍色的眼睛。

那像是戴了美瞳的眼睛,卻有着一股神奇魔力。就晟曜所知,沒有任何化妝技術能做到這種程度。特效大片里美輪美奐的眼眸特寫少不了電腦特效加持。而在現實中,這種裸眼特效即使存在,也不可能出現在人類眼球這樣的載體上。

還有醫生那十枚指甲。

晟曜視線微微垂下,掃過醫生端着碗的手。

那十枚指甲現在十分安靜地貼在醫生的手指上。可晟曜看到了其中一張笑臉眼珠移動,望向了芒果,另一張憤怒的臉則抬着眼皮,好像在瞪視他。

他該如何和一個非人的醫生溝通病情,詢問對方那種起死回生之術的秘密?

醫生淡然說道:“這就是我的治療方式。”

晟曜點點頭,逼着自己露出笑容,“啊,我明白了。那接下來白曉的治療還要麻煩您。您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和我說。”

醫生頜首,退後一步,關上了房門。

晟曜對着緊閉的門板,笑容垮了下來。

他回到了病房,這幾步路的功夫,他臉上又掛上了笑容。

“送過去了?醫生喜歡嗎?”白曉叉着芒果,詢問道。

“他接受了。”晟曜坐在了白曉身邊。

白曉自然而然地餵了一塊芒果給晟曜,“芒果好甜。這是今年剛上市的?”

“嗯。好吃就多吃些。”

“你也別買太多了。老是吃芒果也沒意思。”

“嗯……”

晟曜看着黃澄澄的芒果,想到了那隻叫茂茂的貓。那隻貓有一雙碧綠的眼睛。那顏色在人類身上該稱之為奇怪,但對於貓來說,並不算特殊。

問題就在於,茂茂是只貓,不是人類。

他要調查茂茂的事情,總不能和一隻貓坐下來好好商談,更不可能對一隻貓旁敲側擊。思來想去,他只能從那個貓主人下手。可對方是一個年輕的單身女性,至少從她居住的小房子,以及玄關處僅有的女性鞋子來看,她沒有和人同居。以他的身份去接近對方,恐怕不會像他接近柳煜、接近於廣春那樣順利。

要是他也養一隻貓,就能順其自然地和茂茂的女主人搭上話吧。

或許,他能找樂老闆借一隻寵物……

晟曜腦中冒出了一個主意來,又馬上閃過了其他念頭。

他看向津津有味吃着芒果的白曉,開口問道:“要不要養一隻寵物?”

白曉愣了愣,叉子刺入芒果,一下子扎到了碗底。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白曉詫異問道。

“我記得你以前就很喜歡狗,一直看那些狗狗的視頻,還說是雲養狗。”晟曜笑道,“以前沒機會,但現在我們有空閑了啊。等你出院之後,我們就能一起養寵物了。”

白曉盯着晟曜看了好一會兒,像是在分辨他這話是否出於真心。

“怎麼了?怕我到時候不幹活,遛狗、鏟屎全推給你做?”晟曜問道。

白曉沒有馬上接話,又看了晟曜一會兒,才露出個淺淡的笑。

晟曜一頭霧水。

“嗯,很怕。”白曉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我一直有做家務的,好不好?我現在做飯也很好吃了。前些天不是給你做過一桌的菜?”晟曜像是求表揚的孩子,不滿地說道。

白曉撲哧一聲笑了,笑完了,才柔聲問道:“你這些年沒有養過寵物嗎?”

這次換晟曜發怔了。

他苦笑了一下。

“沒有養過寵物,植物呢?花花草草,都沒有養過嗎?”白曉問道,“我爸爸以前養了好多花。”

“嗯。爸的那些花,他交代我送人了。”晟曜低聲說道。

他的父母、岳父母都有建議過他養條狗、養只貓,或是跟着岳父種種花。

養貓養狗那是十幾年的責任。他考慮都沒考慮過。至於養花,他倒是跟着岳父侍弄過一陣,但岳父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很快就放棄了。岳父去世前,將那些花草都送了人,並沒有留給他。

“有沒有什麼新的愛好?”白曉又問道。

晟曜搖搖頭,溫柔地笑着。

白曉剛去世的時候,身邊人都沒有提,對這一話題諱莫如深。過了兩三年後,他們似乎都看不下去了。他們拉着他到處玩,他也就跟着踢足球、打籃球,游泳健身,還學過拳擊、柔道,試過越野、攀岩、跳傘之類刺激的戶外運動,也嘗試過琴棋書畫、看戲看展一類的文藝活動。至於聚餐唱K、一起打遊戲之類的邀約,就更是頻繁了。

他總是很投入,如同身邊那些快樂玩耍的朋友,也總是很快就脫離了那種快樂遊戲的心情,像是靈魂抽離出來,旁觀着這歡樂的氣氛。

如此過了一些年,大家年紀都不小了,朋友們各自有了小家庭,也就慢慢歇了這種高強度的娛樂生活。

他也閑了下來,忙碌於工作和照顧父母、岳父母。

三十五年,一晃而過。

“就還是老樣子,周末踢踢球嗎?熬夜看世界盃應該是不行了吧?”白曉問道。

“是啊,熬夜看球早就吃不消了。”晟曜沒告訴白曉,他以前的周末踢球活動也早就結束了。除了他,他那幾個球隊的朋友,成家立業,要麼忙於加班,要麼要忙着陪老婆和兒女,哪能再那麼空閑,每周末固定踢球?等兒女長大,不再需要陪伴,老父親們也踢不動球了。

晟曜看着白曉略顯茫然的神情,補充道:“他們最近喜歡上釣魚了,踢球很少了,大家都踢不動了。”

白曉眼睛一亮,“你沒有跟着釣魚嗎?我記得你喜歡吃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