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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皇帝斷金陵龍脈,隋煬帝搗毀李唐祖墳,宋太宗平毀太原城,李自成與崇禎互斷龍脈……

古往今來,隨着皇權的更迭,改逆風水、毀斷龍脈的行為屢見不鮮。雖然結局各有不同,卻同樣懷着極大的敵意。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僅是所謂的“龍脈”將遭到截斷,周遭的一切——建築、草木、活物也都將遭到牽連。

而這些都和泰陵里的情況截然不同。

雖然被放進了疑似是龍脈釘的鎮墓陶獸,但是墓室並沒有遭到任何的破壞。也正因為這樣,才會有眾多的珍寶和壁畫被留存下來。

放了龍脈釘,卻不破壞陵寢——這是不是可以說明,下釘人的心裡,還留存有對於姜晗的敬意?

無論如何,光是坐在玄井公寓里胡思亂想是沒有答案的。

白秀麒想去泰陵現場調查的念頭,居然得到了葉風的支持。

“如果鎮墓獸是被人刻意遺漏的,那麼委員會裡就有了內鬼。你是體制之外的人,出面暗中調查這件事顯然更加方便一些。”

簡直就像是早有預謀,葉風表示自己可以動用關係,為白秀麒的調查提供有力的支持。其中包括了在陵區附近柏官鎮上的一處臨時居住點,還有一個進入陵區管理層的虛假身份。

“這些東西原本是為了江先生準備的。”似乎是猜到了白秀麒心中的疑惑,葉風主動坦白:“不過他拒絕了我的提議,只表示可以幫忙將裝着鎮墓獸的箱子暫存在他那裡。”

這就是那天半夜,江成路去委員會的時候發生的事吧。

白秀麒點點頭表示明白,隨即意識到既然江成路明確表示過不攙和這件事。那麼就算告訴他自己要去柏官城泰陵,也肯定得不到他的理解和支持。與其再製造矛盾緊張氣氛,倒不如暫時進行一下冷處理。

想到這裡,他就問葉風:“我最快什麼時候可以過去?”

“假身份最快明天能用。”葉風回答:“住的地方今天就沒問題了。”

白秀麒點頭:“好的,那我一會兒就動身。”

下午兩點鐘,給江成路留下了一張寫有“外出採風數日,勿念”的簡短字條。白秀麒帶着行李驅車開上了前往柏官縣的道路。

雪後的高速公路車輛稀少。往往開行數公里才看見對面一輛慢騰騰的消雪車。白秀麒雖然心裡有些忐忑,但是三個小時之後,還是搶在天色漆黑之前抵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從規模上來說。柏官縣其實只是一個地處於平原與山巒之間的小小縣城。種普普通通的莊稼,養着普普通通的百姓,卻因為緊鄰着章朝的皇陵而有了商機,吃了秤砣鐵了心似地往發展第三產業的道路上狂奔而去。

車輛進入縣城。開過幾條因為積雪而顯得有些泥濘的柏油小路,繞過市中心聳立着土氣雕塑的圓形花壇。前方的道路搖身一變成為了水泥大道。

這意味着,章陵研究院就快要到了。

從時下最流行的城市分級角度來看,柏官縣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五線小城。而上個世紀50年代初成立的章陵研究院,卻因為隸屬於國務院。而享受着特殊待遇——不僅研究院院長的行政級別遠在縣長之上。研究院的財政開支、旅遊業經營所得,也都與縣城不發生任何聯繫;甚至就連陵區內設立的派出所,也和縣城裡的不是一個級別。

不過。這種疑似頭重腳輕的關係倒也並無裨益——姑且不論皇陵旅遊業為縣城裡的居民們帶來了多少的商機,就說柏官縣城的建設迭代。似乎也是以章陵研究院為圓心,一點一點向外擴散的。

根據車載導航的提示,白秀麒將車輛開進了章陵研究院的家屬大院。躲在崗亭里烤火的保安正準備過來盤問,然而仔細一看白秀麒的車牌,卻又立刻開閘放行了。

原來葉風剛才問車牌號碼是有這個用處。

所謂的“家屬大院”,當然不可能還是古早的那種平層四合院小屋。一座座七八層高的水泥小樓散落在樹林和綠化隔離帶之間,雖然樸素卻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還真是和想象中的高端住宅區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啊——

白秀麒一邊在心裡感嘆着,繼續沿着僅容兩車交互的小道向前開,最終將車輛停靠在社區服務點外的小空地上。

從這裡向右前方看去,一片茂盛的竹林掩映着一樁四層樓高的舊式青磚小洋樓,門廊上立着紅彤彤的木柱,柱上掛着白底黑字的豎牌:“章陵研究院招待所”。柱子後頭就是兩扇茶色的玻璃拉門,左邊貼着“歡迎光臨”,右邊貼着“酒菜面飯”。

嗯,如果是江成路來住的話,還挺搭調的。

事到如今糾結也沒有用。白秀麒提着行李走過去報到。前台是一個略顯富態的阿姨,人倒是挺親切,立刻笑嘻嘻地交出了鑰匙。

房間在頂樓,因為沒有電梯只能扛着行李自己爬上去。

白秀麒把牙齒一咬,權當健身鍛煉衝上了四樓,哆嗦着手腳打開房間門,差點被散發出來的霉味給嗆到。

留給江成路的字條還真是沒有寫錯,敢情自己這趟還真的是採風來了。

呈現在白秀麒面前的是一個不到十五平米的狹小空間。進門左手是頂天立地的木質櫥櫃,裡頭裝得是備用的毛毯和枕頭。右邊的破木門裡面是盥洗室,青白相間的馬賽克從地板鋪到天花板,有一種空間錯位的眼花繚亂之感。

櫥櫃和盥洗室中間的小路通向房間,一張黃楊木的寫字檯、一部老舊的電話,一張既不是單人、好像也不是雙人的木床。

床上鋪着棉花被,被面是用泛黃的白布縫製的,中間鏤出了偌大的一個菱形。透出大紅色鍛面上綉着的“囍”字。

這東西究竟哪裡來的,誰家招待所會用帶着囍字的床單啊!

白秀麒兩眼一抹黑,無比懷念起自己遠在玄井公寓中的那座愛巢。不,就算是當初江成路的那個狗窩都要比這個強多了,至少那個狗窩還不至於讓人感覺到噁心……

這個時候,白秀麒自然而然地又念起了江成路來。

剛才的這一路上,雖然白秀麒特意夾上了藍牙耳機。但是並沒有接到過江成路打來的電話。

由於當時還是白天。白秀麒還能認為江成路一定還在和老友聚會;可是現在外面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是繼續以為江成路沒回家比較好呢……還是想象他已經回了家,卻因為賭氣而沒有打電話過來比較好?

“……真是虱多不癢。”

白秀麒笑自己眼前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居然還有心思胡思亂想。趕緊打開行李箱,將準備好的床單和被罩取出來套在招待所的寢具外。又燒了一壺開水,將洗手間里的抽水馬桶和浴缸全都里里外外地燙了一遍。

這些小事原本只是他生活技能中的一小部分,無論是學生時代還是後來獨居。都操作得駕輕就熟。然而現在重複起來,卻反而顯得笨拙了。

仔細想想還真是……自從搬進玄井公寓和江成路**之後。只要隨便找個借口說自己要搞創作,江成路就會乖乖地包下全套的家務活。無論什麼樣的人,沉溺在那樣的寵愛之下,都會開始退化的吧。

好不容易做完所有的雜事。飢餓感又迫不及待地前來報到了。想起招待所門口貼着的“酒菜面飯”,白秀麒拿起錢包往樓下走去。

招待所一樓的南面有個不大的小飯館,或者應該說是食堂。晚上七點多。只有一個廚師坐在門口抽煙,看見顧客上門也不高興。猛吸一口煙屁股丟在地上踩滅了,轉身就往廚房裡走。

店裡頭沒有菜單,所有吃的都寫在傳菜口旁的小黑板上。白秀麒選了個暖氣足的位置坐下,扭頭眺望黑板上的潦草字體。在他的頭頂上是無數條縱橫交錯的鐵絲,看上去活像是某種大型刑具,叫人心情緊張。

怎麼……點菜的服務員還沒有來?

白秀麒正在納悶兒,就聽見耳邊又是一陣開門的呼呼風聲,終於有第二名顧客走了進來。

“哎,這天可真冷啊……老徐,幫我熱熱酒,那天喝剩下的還有吧?”

有點熟悉的聲音讓白秀麒抬起頭來,果然看見了一張並不陌生的臉。

瘦小的蘇紫整個人都快要被羽絨服包裹起來了,他縮着脖子搓着手,一溜小跑着閃進了食堂——說來倒也奇怪,他一進屋,周圍的氣氛頓時就不一樣了。

“喲,小蘇過來啦。”

剛才還愛理不理的大廚居然從傳菜口探出頭來,笑得臉上的褶子都成了一朵花。

“酒還有啊,怎麼著,還是老規矩?”

蘇紫正準備答應,餘光忽然瞥見了坐在一旁的白秀麒,頓時瞪大了眼睛。

“我沒認錯人吧?!白秀麒先生,真的是你?”

現在否認好像也沒什麼意義,白秀麒也就點點頭應了下來。蘇紫乾脆兩三步跑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

“什麼風把你給吹過來啦?”

“呃,下個月上頭有大領導要到泰陵視察。我受人所託,來為陵區的博物館和線上網站做藝術顧問。”

也不管蘇紫相不相信,白秀麒說出了葉風為他設置的假身份,畢竟食堂里還有個大廚在場,還是應該小心隔牆有耳。

“喔……原來是這樣!”蘇紫似乎深信不疑,認真地皺起了眉頭:“這麼說,下個月要來大人物,那麼最近陵區的日子可就要難過了……”

“對了。”白秀麒曾經小聲問他:“這個店怎麼點菜啊,直接跑去和廚師講嗎?菜……也是自己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