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亮起紅光,有人打著火把走來。
“客人安好,我家老爺叫再送些柴草給你們,請開下門。”陸管家的聲音。
原來是虛驚一場,劉遠洲輕吐一口氣。
現在雖是清平世道,但亦不乏強盜出沒。
誰家半夜遭強人闖入被滅落門啦,又有單身客商半路遇劫匪搶走財物啦,等等事件時有耳聞。而他自己親眼目睹王胖子無故被殺就是最好的佐證。
是以,張長江不趕夜路,一方面雨天路滑,看不清道路易發生事故。另一方面也是擔心遇到劫匪。
他是知道延州府亦非一片太平,還存在著幾股盜匪,那都是有武師存在的亡命之徒。延州院也曾聯合官府進行過圍剿,但效果甚微。
畢竟延州府靠近西北邊疆,又是山區,地廣人稀,盜匪往山裡一鑽或乾脆越過邊界逃往北蒙,官兵無可奈何。
雖說這一帶也算延州院絕對掌控之地,但難保有山匪流竄過來。
當下,張長江朝馬東點點頭。
馬東走過去開開門,見外面站著四個人。
陸管家在前頭,後面是兩個男子,其中一個抱一捆木柴,另一個扛一大捆麥稈。先前送飯的那婦人也在,她也抱著一大捆麥稈。
陸管家笑道:“夜晚天氣冷,我又給們拿些柴來燒。”
“我想今晚你們在這裡過夜吧,我家主人又叫拿些麥稈給你們作鋪墊,實在報歉,家裡也沒這么多的被褥,只能委屈諸位了。”
“實在太感謝了,陸員外想得周全,我們怎會嫌棄?能收留我們過夜已是天大恩情了。快請進!”張長江一臉感激,走到門口,迎陸管家進門來。
陸管家招招手,和身後幾人走進屋內。
馬東、劉遠洲和馮保保三人趕緊接過麥稈和木柴放在地上。那健壯婦人提起桌上盛碗筷的木桶,又抱了木盆便和另外兩個人先離開了。
陸管家和張長江說了幾句話也告辭離去。
馬東給火堆添些木柴,把一面窗戶再開大些,以便煙氣消散。
劉遠洲、馮保保及車伕把麥稈鋪開,分作大小兩處作床。
眾人又說會兒話,外面天色已全黑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
因借宿在他人家,他們自不好到處亂轉,幾人輪流去了茅房,張長江便道:“本來想去會一會這莊子的主人,可惜陸管家似乎不太願意生人探望。”
略有些遺憾,嘆口氣,又對馬東道:“趕了一天路,也累了,我先眯會兒眼,一個時辰後叫我。”
說完盤腿坐到麥稈墊子上閉目休息。
馬東便叫劉遠洲他們三人先睡,他守前一個時辰。
劉遠洲也是累了,和馮保保及車伕三人背靠背,在溫暖的火光裡,很快便進入夢鄉。
正睡得迷迷糊糊間,忽聽得遠處嘈雜的人聲伴著拍打門板的聲音響起。
劉遠洲一個激凌醒了過來。環顧四周,明亮的火焰裡,張長江依舊保持坐姿,只是雙目已睜開,正微側著頭在傾聽什么。
而馬東早已起身站在門後,拿眼睛透過門縫朝外看著。
這時馮保保和車伕也醒了過來。
“出了什么事?”馮保保迷迷瞪瞪的問道。
馬東把手指豎在唇邊,比一個噤聲的動作。
張長江淡淡道:“有一群人在外頭吵嚷,待會兒沒有我的允許,不可擅自走出房間。”
劉遠洲三人連連點頭。
一時間,房間裡除了火堆燃燒木柴發出的噼啪聲,再無其它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外面那群人似乎不耐煩,拍門聲激烈起來。
“……翻牆進去……”
“陸老頭快開門……”
“……一把火燒了……”
呼喊聲斷續傳進來,劉遠洲心裡一陣不安:“來者不善啊,這陸財主做了什么事惹這幫人來鬧?會動手打起來嗎?”
轉頭看向一旁張長江,見他神情自若,劉遠洲心裡安定不少:“有張執事在,怕什么?再說我也不是一般人了。”
想到這裡,他鎮定心神,也做好隨時動手的準備。
回頭看馮保保和車伕,見他們二人臉色似乎有些驚惶,劉遠洲心裡不禁一笑。
終於有腳步聲從院子裡走過,窗外也有火把的紅光閃現。是莊裡的人去查看了。
果然聽張長江朝外喊道:“可否需要在下幫忙?”
“謝謝了,客人請安心休息,不是什么大事。”陸管家在門外說道。
張長江便不再言語。
說完話,陸管家領著兩個長工走到大門後,大聲道:“是誰在外面?有什么事明天天亮再說。”
“哈哈,是陸管家嗎?連我聲音都聽不出來,我郭長順啊,快快開門,這事今夜必須了。”大門外一個尖利的聲音笑道。
陸管家嘆口氣,他早已知曉外面人的底細,也知道他們因何而來。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開門時,只聽“彭”的一聲巨響,卻是外面有人拿石頭開始砸門了。
陸管事臉色一變,那兩個長工亦嚇得退後幾步,手裡的火把都拿不穩。
“陸老頭,再不開門,我可保不定兄弟們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那尖利的聲音威脅道。
接著便響起一陣鬨笑聲,七嘴八舌的說著破門翻牆丟石頭之類的話。
陸管家無奈,只得上前打開大門。
一群人舉著火把便衝進大門來。
陸管家並兩個長工趕緊退到二進院子入口,堵在門洞口。
這群人約有十來個,手裡有拿長棍的,有拿石頭的,甚至有一人手裡提著兩把鐮刀。
為頭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尖嘴猴腮,頭上纏著一塊白布,此人正是先前說話的郭長順。
“郭長順,有什么話就在這裡說!”陸管家張開雙臂,大聲喝道。
郭長順停住腳步,身後眾人亦停下,扇形圍住陸管家三人。
兩個長工哪見過這種陣仗,悄悄退入門洞,只留陸管家頂在前面。
“哈哈哈,只要納了獻,我們自會離去。”郭長順笑道。
“上月十八,不是已交過了嗎?整整三十兩銀子,不會是你郭長順貪墨去了吧?”陸管家大聲叫道。
“上回那是入教的捐金,陸老爺是知道的。”郭長順笑吟吟地,頓了頓,又道:“這回我們來收的可是上供的獻金,是陸老爺親口應承的,還要反悔不成?”
說到這裡,郭長順收了笑臉,眼神利箭般盯著陸管家。
“哼!那你們說的會百分百治好少爺的病,怎么沒兌現?”陸管家可不怕他,冷啍一聲。
又激憤道:“你們說不用吃藥,用了你們的符就會好,可結果呢,反而愈加嚴重。”
郭長順臉色微變,一時不知如何接口。
“那是他沒有真心信奉我們至高至聖的十夜真神。”身後人群中一人突然高聲喊道。
郭長順眼晴一亮,立即說道:“對,就是你家少爺心地不純,對我們至高至聖的十夜真神懷有疑心。”
“你們,你們強辭奪理。”陸管家氣極,手發顫著指著郭長順。
郭長順抬手打開他的手:“別囉嗦,你既作不了主,叫陸老爺出來。”
說著伸出右手推他胸膛。
陸管家退後兩步,雙手扣住門洞兩側,不肯讓開。
怒道:“老爺腿腳不便,你又不是不知,想進去,從我身上踏過去。”
兩個長工只站在門洞後面,不敢上前說話。
“讓開!”郭長順喝道。
陸管家仰頭望天,不為所動。
郭長順一時無法。
畢竟是一個村的,他還真能動手把眼前老人推倒從他身上踏過去不成。
“老東西,給臉不要臉,再不讓開,俺手裡的鐮刀可不認你是誰!”一個帶些外地口音的聲音突然說道。
正是拿鐮刀的那個漢子,頭上也如郭長順般包著白布。
他走上前去,手裡的鐮刀高高舉過頭頂,似乎下一刻就要一揮而下。
陸管家卻不理他,只盯著郭長順:“長順,你敢幫著外地人欺負我?”
郭長順眼神畏縮,臉色漲得通紅,不知該說什么好。
而身後眾人亦安靜下來。他們被陸管家的話刺痛了。
“郭香頭,法師可在後面看著呢?”拿鐮刀漢子陰惻惻道。
聽到法師二字,郭長順渾身一哆嗦,臉色瞬間發白。
一咬牙,他眼神轉兇厲,狠狠道:“讓開。”
說完一把推倒陸管家。
“長順,你…你敢!”一個蒼老的聲喝道。
“陸叔,你怎么樣了?”一個虛弱的聲音同時響起。
只見一個輪椅緩緩出現在眾人面前,坐著一個十分削瘦的七十來歲的老漢。
後面說話那人是一個十分瘦弱的男子。他臉龐乾枯,眼珠深陷眼窩,正推著輪椅緩緩走來。
先前那兩個長工正舉著火把站立兩側。
“陸老爺你終於肯出來了,銀子呢?今夜務必上交,三百兩一分不得少。”郭長順高聲說道。
輪椅上的老漢自是此莊主人陸守財。
陸守財此刻一臉怒氣,盯著郭長順,眼晴裡似乎噴出火來。
“強盜,你們是強盜,什么狗屁真神,狗屁白頭教,爺爺我不入了還不成!”他大聲吼道,只是中氣不足,聲音很低。
郭長順,鐮刀漢子及身後眾人臉色大變。
“陸老爺,不可亂說!”郭長順焦急道。
“老狗找死,竟敢侮辱真神,我砍死你!”鐮刀漢子怒喝一聲,左手舉起鐮刀,劈頭朝陸守財砍下。
陸家莊人一時沒料到那人竟如此兇厲,一言不合就痛大殺手,都呆住了。
推輪椅的瘦弱男子眼見鐮刀刀尖就就要刺中陸守財腦門,嚇得閒上了眼裡,口裡大叫一聲:“爹~”
忽聽得“啪”一聲響,接著眾一陣驚呼,預想中他爹的慘叫聲並未響起。
瘦弱男子趕緊睜開眼睛,就見場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箇中年男子。
再看陸守財,則安然無恙,他心中一喜:“爹沒事。”
“感謝客人仗義出手相救。”陸管家靠著牆,一臉驚喜。
沒想到老爺一個善舉竟救回自己一條命。
此人必是武功高手,他看得清楚,就在鐮刀臨頭的一剎那,一根枯枝飛出,打飛了鐮刀,眼一花,此人便憑空出現在面前。
來人正是張長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