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州院,功房。
功房管事尤士亮把一份冊子合上,放在書桌上,閉目沉思。
這是今年新入院人員的考評名冊,上面記錄了功房對這一個月來三十個新人考評結果,只等尤士亮簽字確認後就上報院裡。
這份名冊會決定哪些人留下,哪些人被淘汰出局,以及哪些人最終有資格去獲取那一絲成就武師的機緣。
再次打開名冊,一個人的名字被用紅筆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表示此人已被除名。
劉遠洲,一個給尤士亮留下深刻印象的名字,他曾給予了很大的期望。
從椅子上起身,繞過桌子,尤士亮在空地上來回踱著步子。
馬東安靜的垂手立在一側,低頭不語。他知道尤管事這一習慣,凡在他踱步沉不語時,一定是心情糟糕的。
嘆口氣,尤士亮停下步子,在矮几邊的凳子上坐了。
馬東趕忙過去給他沏上一杯茶,把茶杯放在他面前。
“今年這批新人素質都不怎樣啊。”喝口茶,尤士亮有些遺憾。
“還好吧,高飛,邢友慶,龍小兵,這幾人練武刻苦,資質看著也似乎可以。”馬東小聲說道。
尤士亮搖搖頭,突然問道:“那個劉遠洲現在什么情況?”
馬東想了片刻,說道:“我一直對這件事有著關心,劉遠洲現在還關在施夫縣衙大牢裡,”頓了頓,“他堂叔雜房劉管事,上下跑了這么久,還是沒把人撈出來,這裡面情況可能比較複雜。”
尤士亮搖搖頭,自語道:“只是可惜了,我看那劉遠洲,練武天賦其實是不差的,在這批人裡面是最好的了。”他平時除了關注新人練武狀況外就是自己練功了,對院裡其他事情不怎么關心,是以消息得到的比較少。
“把名冊拿給主事吧,我沒什么意見。”尤士亮揮揮手。
馬東拿起名冊告退了。
尤士亮坐著想了片刻,突然心裡升起一絲想去看看劉遠洲一眼的想法,他十個直性子,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交代當值的執役一聲,便出了辦公房,安步當車朝著施夫縣衙走去。
尤士亮來到施夫縣衙大牢外面,跟看守大牢的獄卒說明來意。獄卒請來掌管監獄的牢頭,牢頭一聽說是來探望劉遠洲,立刻拒絕,說是沒有知縣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探望劉遠洲等三人。
尤士亮也不會難為一個牢頭,他轉身來到縣衙門口,給守門差役遞上自己的名帖,說明要拜見知縣大人,差役接過名帖進去傳話。
不一會兒差役出來,說道:“知縣老爺外出,不在縣衙。”
尤士亮問:“他何時回來?”
差役道:“這個小人也不知道。”
尤士亮轉身離開,抬頭看看天色,已近晌午。他也不回院裡,就在城裡尋間麵館吃了一碗麵,然後挑了一間臨街茶樓進去,在二樓靠窗一張桌子坐了,要了一壺茶,一些點心。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欣賞街上來往人群,頗為愜意。
一直坐到太陽落山,華燈初上,他才出了茶樓,朝施夫縣衙走去。他既然決定的事情,必定要做到。
來到縣衙門口,再次叫守門差役通傳。差役進去一會兒出來,再次說知縣不再縣衙裡面。
尤士亮轉身離開,心裡有著疑惑,他不死心。
順著縣衙高大的圍牆走進一處僻靜的小巷子,黑黢黢,隔得老遠才能看到有窗戶透出朦朧昏暗的燈光來。
走到巷子深處,尤士亮看看左右無人,提氣越上牆頂。辨準方位,朝著縣衙後堂悄然奔去。
似狸貓般,尤士亮在牆頂屋頂間縱越,不一會就來到後堂一間有燈光亮著的房頂上來。
尤士亮側耳傾聽著身下屋子裡的動靜,作為暗勁大武師,他的五感自是異常敏銳,房間裡一切動靜瞭如指掌。
“老爺,為何不見尤管事?得罪他畢竟不好。”
“唉,也是頭疼,上午那會兒我正好外出,等回來牢頭來說那尤管事探監的事情,我便知他來意,晚上我哪裡好見他,你說我是拒絕還是答應?答應了萬一出了什么岔子如何是好?”
“老爺英明。”
“別拍馬屁了,案子審的怎么樣了?那劉遠洲可認罪了?”
“沒有,沒想到那劉遠洲和張河骨頭倒是硬的很,牢裡諸般刑罰老爺想必也是知道的,一套用下來,就是鐵人也能叫他化成水,可是這二人竟都挺著了過來。”
“你們要想辦,不能拖太久,這樣吧,重點突破張河,只要有他和那劉闖共同指認劉遠洲殺人,案子老爺我就可以判了。”
“老爺放心,王家已把張河他老爹請到了城裡,馬上來個父子相見,我想不愁他不屈服,嘿嘿。”
“嗯,還是那句話,要快。”
“老爺放心,最遲明晚就有結果。”
房頂上的尤士亮,此刻是怒氣勃發,手裡抓著的一片瓦片,不覺竟被捏的粉碎。
一出屈打成招、草菅人命的戲碼就在自己眼皮子上演,尤士亮恨不得跳下去一人一掌結果了二人,但他生生忍住了。
苦笑一聲,他畢竟不是獨行俠,他代表的是延州院,是太玄宗。要是殺了堂堂一縣令,指不定惹出多大的風波來。
尤士亮也無心在聽下去了,沿原路退出縣衙回到大街上,街上人來人往,他禹禹獨行。他沒想過去府衙揭發,一來是,他沒有什么證據,二來,他肚中有一團不平之氣,堵在胸口,令他喘氣都困難。
劉家宅院,書房,此刻一片愁雲慘淡。
劉家禮遲疑道:“爸,你真的決定放棄那些股份?”
三爺瞪大眼看,看著自家兒子,怒道:“是二娃的命重要還是那些股份重要?你是被錢財迷了眼嗎?”
劉家苦笑道:“爸,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嘆口氣,“這些股份呢,雖說是我們在持有,但是根上卻是人家馮堂主的,這些年,每年我的分紅大頭我都是交給了馮家人的。”
三爺道:“馮兄弟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他既然把鏢局的股份給了我,就斷不會要要回的道理。”
劉家禮道:“話是這么說,可是......”
三爺打斷自家兒子的話:“沒有什么可是的,這件事是我的決定,明天我就跟你去鏢局,跟米世維來個了斷,所有股份我們全部不要了,只要二娃囫圇的出來。”
劉家禮暗歎一聲,不再說話,默默點點頭。
三爺抹了把眼淚,“可憐我的二娃,也不知道在牢裡受了多大的罪過,唉,早知道就不帶他來城裡了,都怪我啊。”
劉家禮安慰父親道:“爸,著這么能怪你呢,你也是為了他好,”嘆口氣,他心裡也是發堵,“這也許是他命中的一場劫難吧。”
施夫縣衙大牢。
劉遠洲趴在冰涼的地板上,渾身溼漉漉的,脊背上,大腿跟上,鮮血一滴一滴滑落到地板上,身體似被燃燒著的熊熊火焰灼燒著,痛苦深入骨髓,他感覺身體似乎不再屬於自己。
他今晚也受了刑罰,背後不知被打了多少板子,暈過去幾次,又被水潑醒過來。
好在他挺了過來,沒有招認殺人。他已經放棄的一切被救出去的幻想,他此刻心裡早沒了恐懼,只有無盡的憤怒和不甘。
他喘著粗氣,一動不動的趴在地板上,畢竟他的身體素質已遠超普通人,過了不是很久,身體的疼痛減弱,他又重新掌控了身體。
他掙扎著坐起來,他已決定,哪怕是被打死他也不認罪,這是他唯一能能堅持的。
忽然,他感覺牢房裡多了一個人,他正要出聲,接著燭光亮起,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在燭光裡出現。
“尤管事?”劉遠洲驚訝道,一時竟忘了身體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