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娃,我裝了一碗燒肉,吃完飯你給你大奶奶送去。昨天,聽滿倉婆姨說她家過年也買肉。”
劉遠波點點頭。
張氏抓起一個白麵饅頭放進兒子碗裡,又從盛菜的盆裡挑出幾片肥瘦相間的大肉片給兒媳李氏。
“媽,我夠了,你和爸也吃肉。”
見婆婆淨往她碗裡夾肉,而她自己卻沒吃幾片,便出言說道。
劉遠波也勸幾句。
張氏笑道:“你們年輕人肚量大,多吃些肉,再說小梅現在是一個肚子兩個人吃飯,更要多吃些。”
劉大嘿嘿笑著點點頭,附和自家婆姨的話,抓起一個玉米窩窩頭大口啃起來。
劉遠波眉頭皺起,說道:“爸,怎么還啃窩窩頭,又不是沒有白麵饃。”
“再不吃就放壞了,多可惜。”
劉大嘴裡有飯,咕噥一句。
劉遠波和妻子對視一眼,都是一臉無奈。
家裡的境況倒也並不差,只是父母一向節省慣了,怎么說都不聽。
一家人很快吃完早飯。
劉大撂下碗筷便風風火火出門去了。
“爸這是去幹什么?”
李氏問她婆婆。
“莊裡重修龍王廟,他硬趕著去幫忙唄,家裡正事也沒見他這么上心。”
張氏一臉幽怨道。
劉遠波笑道:“爸最是信神鬼,他想去便去,反正大正月也是閒著。”
張氏嘆口氣。
她倒不是反對自家男人去幫忙。可是修廟一事都由李家把持,而她們一家向來與李家不睦,她是擔心自家男人吃虧。
劉遠波出門去送肉,張氏開始收拾碗筷。
李氏要幫忙,被推開。
“小梅你出門走走,消消食,這裡我一人便行了。”
李氏拗不過她婆婆,只得出門來到院子裡,手叉腰,挺著大肚子慢慢走動。
她懷胎已有八個來月,臨盆在即。
“喳喳,喳喳,喳喳喳~”
天氣晴好,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鳥鵲在光禿禿的樹冠裡歡快地叫著。
“呯!”
遠處傳來一聲炮仗響,樹上鳥鵲便驚得撲稜稜飛起,不一會兒又落回樹梢。
張氏端著盆子出來倒水,李氏便笑著對她道:“媽,院畔樹上喜鵲在叫呢,咱家有喜事要發生。”
日影西斜,臥虎坪至劉李莊的泥土小道上,一輛騾車跑得飛快,揚起一片塵土。
“呵呵,二娃你慢些,我這把老骨頭可禁不起這樣折騰。”
車篷內,三爺說道,聲音輕快。
坐在車轅上架車的劉遠洲一緊手中韁繩,騾子腳步便慢下來。
“哈哈,對不住了三爺,一時興奮,沒收住手。”
劉遠洲大笑著,騾車緩緩駛入劉李莊。
三爺也從車篷探出頭來,迎面碰見莊裡人便開心地打著招呼。
很快騾車拐上一條小道,又走不遠便進入一個院子。
落日餘暉裡,窯洞,樹木,石碾,多少個日日夜夜夢裡出現的景物,真實擺在眼前。
終於到家了。
一家人久別重逢,激動喜悅之情難以言表。
劉遠洲他們到的時候,家裡人已吃過晚飯。
見他們回來,張氏又開始張羅著做飯。切羊肉,和白麵,很快香噴噴的羊肉餄餎面便端上桌。
吃罷飯,男人們坐在炕上喝著茶,說著話。
張氏和李氏在收拾碗筷,不時插幾句話。
不一會兒,聽到風聲的二叔劉家紅來了,也有幾位關係親密的本家堂叔伯也來了。
張氏請客人上炕坐了,又是上茶又是端來瓜子糖果,忙前忙後,雖勞累心裡卻快活。
夜裡,客人們相繼離開,安頓三爺在劉遠洲原來住的那間窯洞睡了。
這間窯洞張氏經常打掃,也時不時生把火。是以,雖半年多不住人,亦乾淨整潔,也不覺得陰冷。
劉遠洲推門走進父母住的窯洞,見他們還在拾掇,便拿起掃把幫著掃地。
張氏一把奪過掃把,把他推到炕頭坐了。
嗔怪道:“累了一天,好好坐著歇息,這點活兒我和你爸來做。”
劉遠洲拗不過,只得看著二老忙活。
燈焰熒惑,人影搖曳。
父親的背有些駝了,母親鬢角的白髮似又多了些。
他心裡一時五味雜陳,不覺眼眶一陣溼潤。
一切收拾停當,張氏和劉大才上了炕,三人圍坐著說些體己的話。
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練功辛苦不辛苦,有沒有被欺負。
母親的問題永遠都是那么瑣碎而微小,卻也直擊劉遠洲心房。他再次流淚了,於是母親又哭了,父親在偷偷抹淚。
三人一直說話到很晚方才歇息。
第二日,劉遠洲依舊天麻麻亮便穿衣起床,先在院子裡站會兒樁,體悟勁力,似有所得。
之後便開始輕功《神行千變》修習。
先在腦海裡把功法前兩重練法回想一遍,加深記憶。因第二重功法暫時無法修習,他堅持每日回想記憶,以免遺忘。
然後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配合第一重呼呼法朝後山山頂跑去。
一氣跑到半山腰,他已力氣耗盡,無以為繼,便一面運起陰陽樁呼吸法,一面朝山頂慢慢走去。
輕功的修煉也分入門、小成和大成。按東方石門所說,只有練至大成,方可達到秘籍第一重所描述的“日行千里,渡水登萍”。
現在嘛,他修習這門輕功也有小一個月了,雖不是每日都練,但也未偷懶。效果也是有一點的,奔跑時感覺身體似乎更輕快一些。其他便無明顯感覺。
距離入門尚有很長距離啊,只有第一重入門後方才有顯著變化吧。
不過,他內心也並不著急,哪門功夫的修煉不是經年累月的苦修而成的?
況且,他現在對輕功的修成也並無十分迫切的需要,之所以勤加苦練,更多的是因為這是他得到的第一部高級功法。
來到山頂,一輪紅日正好自東方升起。
劉遠洲內心湧起一陣喜悅,忍不住仰天長嘯。
吃過早飯,劉遠洲到村裡同族長輩家裡拜年,每家都送上一些尋常禮物。
這些人情世故他現在做起來已得心應手,更兼他神情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外表氣宇軒昂,令他一眾長輩親友連連稱奇,心裡對劉大一家敬重起來。
他也去看望了劉闖的父親,並如實相告了劉闖近況。劉父聽了大吃一驚,一個勁兒向劉遠洲說著歉意的話。
劉遠洲卻一笑置之。
他又去見了張河。
張河已正式隨他父親開始打鐵,身體明顯壯實很多,但膚色也更黑了。
見劉遠洲回來,他十分開心,張羅著準備酒菜。
劉遠洲欣然答應。
二人邊喝酒邊聊天。訴說各自近況,追憶小時候歡樂的時光。
說到開心處,二人都是哈哈大笑。
張河是真樂天派。他羨慕劉遠洲豐富多彩的生活,但也對自己當下生活充滿熱愛。
他說:“每當我把一塊鐵旮瘩打造成一把鐮刀,一把鋤頭時,我真的很快樂。”
他又說:“我爸給我說了一個婆姨,今年便會娶過門。”
劉遠洲也說出他的理想:“我要成為煉氣宗師,走遍千山萬水,見識各種不同的風光。”
張河便撫掌大笑,說要給劉遠洲打造一柄開山刀,助他前行。
劉遠洲也哈哈大笑,說等成就煉氣宗師那天便回來取刀。
快樂、安寧的時光總是過得特別快,不知不覺三天時間一晃而過。
時間來到正月初九。
吃過早飯,劉遠洲跟父母說一聲,便出了村子往臥虎坪走去。
來到臥虎坪,沿一條寬敞道路行二三里路,穿過一片樹林,一座莊院出現在眼前。
走到大門前,朱門上方一塊牌匾,題著“王宅”兩個大字。
朱門緊閉,劉遠洲走上臺階,扣響門上獸嘴裡的門環。
不一會兒,一名四十多歲頗顯幹練的漢子開了門。
見一個氣度不凡的少年立在門口,便客氣問道:“你是?”
劉遠洲也客氣答道:“我叫劉遠洲,來找王員外有事相告。”
那漢子聽到劉遠洲名字,臉色登時大變。
“你,你稍等,我這便進去通報。”
說完轉身便走。
又過了不大一會兒,王大發便和那名漢子匆匆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五六名長工打扮的漢子。
看到果真是劉遠洲,王大發表情複雜,乾巴巴道:“你找我什么事?我對你家人可未做過任何事。”
劉遠洲搖搖頭。
“王員外誤會了,今天來找你是有一事相告,可否借一步說話。”
王大發遲疑片刻,點頭道:“那進屋裡來。”
劉遠洲道:“說幾句話便走,到那邊吧。”
說完他走到大門十幾丈外一株大樹下,身後王大發獨自一人跟著走了過來。
“王員外,魯不殺,就是殺你兒子的那名武師已死了。”
劉遠洲開門見山說道。
“什么?真的?”
王大發看著劉遠洲,一臉難以置。
劉遠洲用力點點頭。
“我騙你作甚。”
又輕嘆口氣:“這便算是我給你家一個交待了。”
王大發不覺垂淚。
他並不懷疑劉遠洲的話,因為沒必要欺騙他。
“不過王員外,此事你知道便好,切不可聲張。那魯不殺乃二龍山強人,尚有許多武師同夥於延州府一帶活動。”
“所以,若想全家安寧,嘴巴還是嚴一點的好,否則。”
劉遠洲聲音轉厲,突然抬起手,猛擊向樹幹。
大樹一陣簌簌抖動,一個清晰拳印現於樹幹。
王大發目瞪口呆。
“好自為之。”
劉遠洲一拂袖,轉身離去。
“老爺,怎么了?”
先前開門那漢子並五六名長工跑了過來。
待看到樹上拳印,亦驚駭不已。
那少年難道已是武師?
王大發回過神來,揮手驅走眾長工,只留下那漢子,開口說道:
“彪子,去備些酒水供品,陪我去老二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