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陽光穿過大樹光禿禿的枝丫射下來。屋頂積雪融化,雪水順著房簷下一排筷子般長短的冰溜子一滴滴流下,在簷下地面形成一面面小水窪。
劉遠洲一腳踏破水窪,步入簷下,在一處房屋門板上輕輕拍幾下。
“誰呀?”
房內有人問道,接著門被打開,露出一張有著青春痘的臉。
“老邢,是我,劉遠洲。”
劉遠洲笑吟吟說道,對面的人自然是邢友慶了。
看到劉遠洲,邢友慶明顯一愣。
“怎么,就把我晾在外面,不請我進屋坐坐。”
劉遠洲又笑道。
聽到這話,邢友慶笑著搖搖頭,把身子讓開。
“我屋裡可沒茶沒水。”
劉遠洲走進房間,徑直走到床邊坐了。
邢友慶拉條凳子在一邊坐下,開口問道:“你的事情忙完了?”
他已從牛寶元等人處得知劉遠洲回來的消息,也知道功房這一段時間頗為忙碌。
點點頭,劉遠洲道:“昨天才忙完,後面基本沒什么事了。”
“哦。”
邢友慶哦一聲,一時不知往下說什么。
經過這一個來月的沉澱,他其實已不再對劉遠洲抱有怨意。他心裡已看開,畢竟,劉遠洲也沒對他們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
對於劉遠洲遠赴關外,他也是很掛念。及至聽聞其平安歸來,才安心下來。
他也有過主動去看劉遠洲的念頭,但總是抹不開臉。
今天劉遠洲特地來看他,他內心還是很高興的。
“不想知道我去關外這一路發生了什么事?”
劉遠洲打破沉默。。
他已看出來邢友慶對他態度好轉。雖話少,但眼裡已不再充斥著冷淡。
他很開心。
“那就講講唄。”
邢友慶眉毛輕揚,終於笑起來。
“哈哈,一件事我可不想重複講幾遍,走,我們一起到羅安處細說。”
劉遠洲大笑,站起身來。
“羅安可還沒原諒你呢!”
邢友慶說著,也站起來。
“那么你是不怨我了?”
劉遠洲收起笑臉,看著他的眼睛,一臉真誠道:“老邢,對不起,謝謝你。”
邢友慶似乎受不了他的灼灼目光,用力捶了他肩膀一拳,老臉一紅,轉身便走。
“快走了,去晚了羅安午睡了。”
劉遠洲笑起來,趕緊追上他。二人邊說些閒話邊走,不一會兒便來到兵房號舍區。
羅安卻不在號舍,隔壁號舍住的一位師兄說羅安幾人被許英蘭帶著辦什么事了,要下午才回。
邢友慶便給那位師兄留了話,讓羅要回來後去找他。
二人便出了兵房大院,約好三人晚上在城裡聚賢樓相聚。
因邢友慶下午還要上班,劉遠洲便要他回號舍休息,他自出了延州院。
信步走入城裡,來到聚賢樓訂了晚上的包廂,他便返回劉家禮家。
自關外回來後他便一直住在他堂叔劉家禮家。他也曾提出去號舍住,三爺和劉家禮死活不同意,說快過年了,等過完年再說。他便也沒再堅持,免得令他二難過。
下午三爺午睡起來,問起張丹丹近況,劉遠洲便說一切都好。
他倒也不算騙三爺。從今之後,張丹丹境遇應該會好起來。他看那石老闆也不是個不識眼色的人。
當然,為保險起見,他亦決定過幾天再去一次。
三爺又說起回劉李莊過年之事,問他何時可以動身,說他一切都準備妥當,就等劉遠洲定下日子啟程。
劉遠洲內心十分感動。他卻決定今年過年就在城裡陪三爺過,等過完年初七八再回莊裡看望父母。
畢竟三爺年紀大了,還能和子女團團圓圓過幾個年?而且他堂叔也必定想讓三爺留在城裡和一家人過年的。
做人不能太自私。他堂叔一家對他夠好的了。
他也不和三爺說出心中想法,只推託還未請好假。他決定過年前兩三天再說明,省得三爺壓他堂叔勸他。
捱到日頭將要落山,估摸著邢羅二人快下班了,劉遠洲提了個小包裹,出了門提前來到酒樓。
點好酒菜,他便坐在包廂裡靜候兩位好友到來。
約摸等了半個多時辰,邢友慶羅安二人聯袂而至。
劉遠洲趕忙起身,學讀書人的樣子朝二人深深作揖,嘴裡說道:“感謝二位賢兄不計前嫌大駕光臨,小弟不勝感激!”
羅安起先還崩著臉,此刻也噗嗤一聲笑起來。
劉遠洲直起腰,羅安走過來用拳狠狠錘了他肩膀一拳。
“下不為例!”
三人便都笑起來,橫在三人中間那一層隔膜終於打破了。
入座,劉遠洲喊來店小二上酒菜,又親自起身給邢羅二人倒上茶。
拿出準備好的禮物分給二人,一些牛肉乾堅果之類,二人都欣然收下。
羅安是急性子,開口便詢問劉遠洲關外較武一路見聞。
劉遠洲便又該詳的詳該略的略講述一遍他去關外一路見聞及發生大事。
邢羅二人聽得心潮澎湃,無限嚮往。
大漠,孤煙,快馬,彎刀,龍爭,虎鬥。他們恨不得化作劉遠洲親自去體驗這江湖。
及至講完,一桌子菜早都涼透了。
劉遠洲不得已又喊來店小二叫把熱菜端下去再回熱一遍。
三人便就著涼菜,邊喝酒邊聊些近況。
說起練功,劉遠洲這回不再藏著掖著,如實相告。
二人聽了俱瞪大眼,嘴巴張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攏,心是是羨慕嫉妒恨,五味雜陳。
他們知道劉遠洲天賦出眾,但也沒料到如此逆天,習武半年間便要衝擊武師境了。
這么一來,他們反而更理解劉遠洲先前隱瞞之事了。
相較之下,羅安陰陽樁功十四節便顯得十分普通了,畢竟他也是入了靜的。
反而邢友慶的十節樁功令劉遠洲刮目相看。畢竟他可沒能入靜,能進步如此快足以說明他的刻苦,也能反映他身體素質較常人好太多。
說完武功,又閒聊些近期工作生活上的風聞逸事。
“遠洲,那高飛怎么比你們睌幾天回來?問他也不說。”
羅安好奇道。
“回來前一天晚上喝多了,第二天身體不適便留下了,後來被榆州院的人送回來。”
劉遠洲回答。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我始終覺得這事透著古怪,這不像他平時做事的風格。”
點點頭,羅安也覺得高飛這事有些突兀。
他和高飛住一個號舍近半年,覺得這人為人處世頗精明的,怎會在那種場合貪杯而誤了行程。
“他回來後有什么異常沒有?”
劉遠洲又問道。
羅要仔細回想一番,搖搖頭。
不得要領,劉遠洲便不再想它。
又說起羅安今天白天隨隊正出去辦事,劉邢二人俱是一臉羨慕。
許英蘭作為延州院一朵花,是多少執役弟子們的夢中情人。
能有如此大美人上司,與之朝夕相處,想想都令人激動。
劉遠洲與邢友慶所在的功房與雜房,幾乎都是男的。雜房倒還好,有些女的,但大都是阿姨級別,不是他們的菜。
說起許英蘭,羅安卻是一臉苦笑。
“蘭隊好是好,就是太嚴厲了些,而且什么事都要管,如果選,我寧願跟著牛隊。”
“好你個羅安,你得了便宜還賣乖,罰酒!”
“對,罰兩杯!”
劉邢二人俱笑罵著端起杯,三人碰了一杯。
“不過,說實話,真羨慕你們兵房和功房,有機會外出辦差,哪像我,只做些雜七雜八的事。”
邢友慶嘆口氣,獨自喝了杯悶酒。
他是真心羨慕劉遠洲他們外出辦差,有機會施展武功,雖也有危險,但這才是江湖不是?
劉遠洲陪他喝杯酒,也不知如何開口勸解他。
回想自己兩次辦差,都是意外連連,險死還生。但收穫也巨大,錢財和功勞撈到不少,個人也成長迅速。
他是從心底喜歡這種冒險的。
“呵呵,你說的那是遠洲,我跟隨兵房武師們也出去辦過幾次差,每次都是波瀾不驚。”
羅安笑道。
“比如今天,我們跟隨隊長去鐵拳武館調查走私藥材之事。三名武師帶領我們十幾個弟子圍了武館,我以為會跟鐵拳武館來一場大戰。”
“結果,鐵拳武館上至館主下至學徒,居然沒一個反抗,任由我們把武館翻個底朝天。”
羅安停下,慢吞吞喝了口水。
邢友慶急道:“發現什么沒有?”
劉遠洲也道:“快別賣關子了。”
羅安哈哈一笑。
“自然什么線索都沒發現。”
劉邢二人一陣失望。不過想想也正常,那鐵拳武館在延州城開了也有十幾年了,若真暗地裡幹那走私藥材勾當,豈能如此容易被抓住把柄。
羅安又道:“而且,那館主還陪著笑,客客氣氣把我們送出大門。”
邢友慶嘆道:“這任館主也太沒血性了。”
“誰說不是呢。”
羅安十分贊同。
劉遠洲卻若有所思。
羅安又講了幾次出差任務,每次都是平平無奇,沒發生過什么武力衝突。
“所以,要我說,在咱延州府,只要亮出太玄宗招牌,管它什么牛鬼蛇神,都得伏伏貼貼。唉,老邢,你的理想怕難實現了。”
最後,羅安總結道。語氣似是遺憾,實則滿是驕傲。
劉遠洲看他驕傲自大模樣,開口說道:“也不絕對,在這延州城,羅安你說的沒毛病,但出了城,應當小心些,還是潛藏著許多危機的。你們忘了我上次受傷之事?”
羅安笑道:“那是你流年不利,這種事哪能這么容易碰道。”
邢友慶也覺得劉遠洲有些危言聳聽了。
劉遠洲見二人不以為然,有心再勸幾句,但還是忍住了。
這種事,非親眼目睹親身經歷,否則還真是難以體會。
他說多了反而會令好友覺得他在顯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