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放過那個傢伙。
這是在那一刻,浮現在宋喬雨腦海中,唯一的一句話。在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已經輸了。
那時在她心中出現的,絕不僅僅是拯救一個被害者的信念那樣簡單。
當匕首砍到離她最近的時候,她才知道,若是沒有莫子楠的那一聲吼,或許連她也活不下來。
那並不只是讓她整個人退後而已,更是讓她爭分奪秒的向後躲避。救人,已經來不及了,自救才是關鍵。
速度太快了。
因此,在最後一刻,她放開了張耀宗,自己才能以更快的速度多退後了十幾釐米的距離。正是這十幾釐米的距離,才讓她險之又險的躲開了那致命的一刀,僅僅是在濺滿鮮血的衣服上多了一道刀痕,破了一層皮而已。
那個傢伙是什么人?這么可怕的身手。
她很清楚的記得,那個摩托車甚至連減速都沒有減過,從拔刀到收刀,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僅僅是一股涼意劃過,單手操控的摩托車甚至僅僅是偏移了一下罷了,甚至沒有接觸到地面,僅僅是幾秒鐘的時間。更何況,這還得算上殺人所需的心理素質……
即使如此……
如果這個時候氣餒的話,就永遠別想著成功。
她摸了摸放在自己身側的手槍,默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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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右轉。對,他從那邊繞了一圈過來。”
“收到。”我一邊在耳邊掛上耳機,一面回答道。
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地圖的內容,思考了一小會兒。
“把巡邏的人全部叫上,還有局裡會開車的,圍住他。“
我掛斷了電話。
這樣的情況,從各個方面都超出了我的預計。
首先是張耀宗,他顯然是沒有我們預計的一樣冷靜。從他的言行看來,他顯然是懼怕著呆在局裡。有兩種可能導致他異常的情況。第一,犯人假裝透露出自己是警察,因此他懼怕的是我們;第二,他認為在我們所在的地方,有什么危險的因素,導致他的逃跑。
第一種基本已經可以排除。宋喬雨在張耀宗逃走之後事實上很快的就捉住了張耀宗。如果犯人要讓張耀宗以為犯人在警察之中,不可能會明確的指出究竟是哪個人。在這種情況下,張耀宗不可能在被警察抓住的情況下放棄抵抗。宋喬雨並沒有一看就讓人覺得是好人的臉。
那么,剩下的,就是第二種可能。
聯繫張耀宗放棄抵抗的位置,和他對時間在意的程度,他恐怕是以為,犯人把炸彈埋在了警察局的地下。這個解釋最荒謬,細想卻也是最在情理之中的。這種暗示,恰恰是符合張耀宗心理的手段。
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事實上,這樣的說法,無論如何都可以說是無稽之談,顯得有點蠢。
在死亡面前,幾乎人人都會變蠢,一個聰明瞭一輩子的人也不例外。他在審訊中露出了他愚蠢的一面,以浮誇卻有效的一面贏得了送命的資本;他最後慌張的想要拯救自己,卻以愚蠢的方式送掉了自己的命。
最可怕的是,操控這一切的,是一個躲在電話後面的人。這是已經驗證的結果。
我不禁嘆息了一聲。
然後是那個殺死他的人。說實話,連我也為那個傢伙的身手感到有些驚訝。從前面的幾位看來,都是利用蠻力或者一些知識製造兇案的犯人。但這次不同。兇手明顯經過訓練,有著一定的技巧。但是,也不能因此過於誇大。
另外,由於張耀宗被我們控制住,晚上不好誘導他出門,所以選擇在黃昏時候殺人,或許也是被逼無奈之舉。這次的兇手,應該也與前面的一樣,是那個在殺人後會遭遇危機的倒黴傢伙,而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男子,25歲到35歲之間,身高大概在175cm到185cm之間,身材偏瘦,但是強健有力,心理素質好,經過專業的訓練。可能與一起命案有所牽扯。
這是我們目前得到的信息。
那么,這次的威脅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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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跳江了。”
宋喬雨摘下頭盔,遞給了一旁剛下車的李華,一頭短髮被風吹的很亂,因此她伸出手,簡單的用手把頭髮抹平整,然後跳下摩托車,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沉聲說道。
“在江邊,留下了摩托車、各種衣物和手套。應該是跳進了江裡。已經有人去找了。那傢伙準備的挺充分,應該還有同夥,死大概是死不了……就是要抓到他……有點困難。”
“沿江的攝像頭有多少?”
“沒多少,安置的很稀疏,基本都是一眼就能看見,路上也沒多少人,至少如果是讓我躲過去,是沒有問題的。”李華抹了抹額頭上的汗,饒是他在長時間的緊繃狀態之下也有些疲倦。
“那樣子的話……就肯定是沒辦法了,這么簡單的事。”邵梓擺了擺手,“證物在後座吧,我先拿走了哈。”
李華愣是沒反應過來,看著旁邊憋著笑的人,有些疑惑。
“怎么,姓梁的還沒回來嗎?”莫子楠從解剖室裡走出來,穿過走廊,拿著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疑惑的問道。
“根據關聯的身份證號查到了電話號碼的主人,他現在直接去找那個傢伙了。”邵梓一邊探身拿東西,一邊說道。
“那是什么人?”宋喬雨有些好奇的問道。
“哎……還是別抱太大希望,”邵梓攤了攤手,“那傢伙……是個健身教練,身高倒是挺符合我們對犯人的標準,但體型好像有點偏差……不對,是很大的偏差。最主要的是,我可不認為有人會蠢到拿自己身份證綁定的手機號打電話來威脅別人,太智障了,嗯,沒錯。”
“你報告寫好了嗎?”宋喬雨把目光轉向莫子楠的身上,“別告訴我你們這么能耐,這才一小時,吃了興奮劑都沒這么快吧?”
“本來就沒什么工作啊——張耀宗之前的飲食,身體狀況都在我們的監控下。他死的情況我們也看著,稍微驗證一下就夠了吧?哪有這么麻煩。”
“笑話,”宋喬雨乾乾的笑了一聲,聳了聳肩,“只有你是這么想的吧?如果江秋那傢伙會這么輕易的解決的話……那就太好笑了。給他個鏟子,他就能挖穿地球給你看好嗎?”
莫子楠表示默認,神情無奈。“我從來就不是那個勤奮的,我有什么辦法?”
正在這時,江秋走了出來。他還沒有換下衣服,只是摘下了手套,整個人雖然還是打理的頗為整齊,但是神色明顯有些異樣。
“晚上好啊,江大法醫,報告寫好了?不愧是你啊。今天出來的挺快啊。”宋喬雨叉著腰,扯著嘴角,表情微妙。她現在的心情不太好,這大概已經是她目前最友善的表情了,真心實意的。
莫子楠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肩膀。
“有什么問題嗎?”邵梓走上前。
江秋的表情不知為何有些恍惚,眼光飄忽不定,似乎是有著心事。
他幾步走過來,坐在一旁有些破爛的木椅上。木椅發出了嘎吱的響聲,像是隨時要倒下似的,讓人有些擔憂。他沒有低頭,看著大部分站在面前的人,有些發愣,又像是不知道現在該怎么辦,有點不知所措。
“沒事吧學長?這么點時間,怎么可能寫完?你這傢伙啊,怎么這么會強人所難……”
宋喬雨撇了撇嘴。
江秋搖了搖頭,算是回答了問題。
“你們覺得……殺死張肖華的人,到底是誰?”他的眼光閃動,一字一句的詢問道。
沉默持續了一會兒。
江秋緩緩的拿起了一個袋子,舉在空中。
“這是在張耀宗身上發現的東西。”
宋喬雨有些驚愕,站起身來,靠近了端詳著。
“這個是……我記得,這是張肖華的手機……怎么會在張耀宗的身上?”
邵梓從江秋手中接過證物袋,打量了一會兒。手指在屏幕上划動。果不其然,界面上出現了需要密碼的提示。
“打開它”,上面寫著。
“張肖華啊……這回可要勞煩一下我們的傷員小哥了,這可是個聰明的傢伙——但我們或許應該對這裡面的內容抱有一些期待才是。死了也得給敵人造成麻煩,他是一隻狡猾的馬蜂。我們早該知道了。”
在馬俊死之後,他就開始反擊了,在自己死期到來之前,抱著對解脫的嚮往,和報復的快意,最後以一名輸家般的姿態走向死亡。
但他是個贏家。
在屏幕上密碼的後面,是一家三口,除了張耀宗以外截取出來的照片。在那張照片上,張肖華的表情不知為何的神秘莫測,彷彿早已看透了一切。
“殺死張肖華的人,是他自己。或者說,他為了殺死別人,而借刀殺死了自己。這是他自己的意願。”
這或許就是真相,不是坐以待斃,而是坐享其成。
這是一場皆大歡喜的合作表演。而有的人,從一開始就被矇在鼓裡,被當作提線的木偶,演出了一場好戲。
誰也無法真正的深入他人的內心,有的只是誰利用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