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就過來喊的大嗓門，是陳永勝。

披著發黃起皺的皮衣，滿臉焦急的神色。

“不是，永勝你家豬咋回事啊，怎么這個節骨眼上生豬崽子呢？”

“不是說你家過年殺豬了嗎？”

趙玉寶揣著手出來，非常疑惑的問道。

他趙大教授是啥情況就不用多說了。

整天在村裡跟著小娃子瞎晃悠，村裡的事可以說是門清。

“不是啊，趙叔叔，俺家殺的豬是閹掉的……”

陳永勝解釋著，“現在生豬仔的是那頭老母豬，叫山上老野豬給配上的那個，富貴那次帶著老虎把老野豬給趕跑的，你老忘了嗎？”

“哦，沒忘，沒忘，這么說是下的野豬配的豬仔了……那可不敢耽擱。”

趙玉寶一聽是這種事連忙也不多廢話了，起身也要跟著去看看。

“走走走，睿睿，小明，還有小栗子，這個永勝爺爺家的豬生小野豬了，咱們都跟著去看看小野豬去。”

趙大海他們也很來勁，聽到是家豬生下來野豬的種，那是相當好奇，想跟著去湊湊熱鬧。

“別讓娃娃跟著瞎胡鬧了，那么冷，他們剛起床還沒吃飯呢。”

趙大海媳婦向紅霞嗔怪道。

“就是說呢，趕緊走吧，大海你都多大了，一點都不穩重。”

山貓樂和和的在前頭吐槽了一句，然後就一馬當先的跟著陳凌匆匆往村裡去了。

剛出生的小豬仔很是嬌嫩。

不管是家豬的種，還是野豬的種，都是如此。

野豬的基因再怎么抗造，那也沒辦法在剛出生的時候就這么無敵，啥都不怕，那就不是野豬，是妖怪了。

所以出了這種事，陳凌可沒有心情像他們那樣，還在那邊問個沒完。

早就出門騎上小青馬，殺過去了。

……

“怎么回事啊？村民怎么連生豬這種事也找陳老闆？”

焦晃他們則是一臉的問號。

“肯定的啊，富貴是村裡的獸醫，唯一一個獸醫呢，他懂得也多，會很多東西。”

鍾教授笑呵呵的說道。

“啊？獸醫？陳老闆居然還是獸醫？我嘞個老天爺啊，這這這！這……都是老闆了還當啥獸醫啊！”

他們一群人都張大了嘴巴。

確實，按他們對陳凌的瞭解，都是從新聞和報紙上。

知道這個人是有點奇怪的本事，同時年紀輕輕就是最近國內新秀企業紅燒牛肉麵的二老闆。

但從來不清楚這小兄弟竟然還是一名獸醫。

這么有錢的年輕人，還是一名給牲口家畜看病的獸醫？

這也太魔幻，太分裂了吧？

“走，咱們也跟著瞧瞧去，大老闆給豬看病，我還真沒見過這種事。”

他們這下也跟著來勁了。

就一個個披上厚衣服就往村裡去了。

出門前還問呢：

“鍾教授，趙教授去了，你不去嗎？”

鍾教授擺擺手，也不多說什么，只是盯著樹上的那些金絲猴靜靜觀察，而後用樹枝在雪上慢慢畫著。

……

陳凌到了村裡，來到陳永勝家的老院子，也就是陳趕年之前住的那個土院子。

他媳婦王秀華，以及陳趕年，還有周圍幾家的鄰居，已經在這裡圍著了。

一群人圍著豬圈在看稀奇。

“讓開，富貴來了，都讓開，讓富貴進去瞧瞧。”

陳趕年見到陳凌來了，趕緊喊人散開。

“怎么回事啊四爺爺？這豬這么護犢子嗎？”

陳凌還沒從馬上下來，就在身形高大的小青馬身上，看到了豬圈裡的情況。

只見豬圈之中，一頭黑色的老母豬躲在豬圈的窩棚裡，張著大嘴，哼哼的大聲叫著。

它身後的窩棚裡，是一個簡單粗糙的用乾草堆起來的窩。

上面躺著幾個帶條紋的小豬仔。

從外觀上來看，這些小豬仔跟野豬生的沒什么不同。

這就是所謂的二代野豬了。

這個時候，它們被這頭母豬牢牢的護在身後，守護著它們。

“不知道啊，估摸著是年前的時候看到殺豬了吧，它害怕了，以前人來的時候，不這樣的，還湊到人跟前討食吃呢。”

陳趕年皺著眉頭猜測道。

“哦，那有可能，豬這東西有時候很聰明的。”

陳凌點點頭，翻身下馬，一邊往豬圈走，一邊摘下來手套：“不過這么護犢子，不把它制服是不行的，不然那些小豬仔絕對就給凍死了。”

“誰說不是呢，俺們碰上這種事就只能乾瞪眼，找別人也弄不來，只能喊你過來了。”

王秀華也是說道。

一家人都急得很。

儘管這野豬的後代，據說是長膘很慢，吃得多不長肉，養起來不划算。

但到底是自家豬生下來的。

哪裡捨得就這么扔著不管，就這樣被凍死了呢？

“是啊，換成平時，這些豬仔早就抓到屋裡去了，早知道它要生，也給它趕到屋裡去……”

陳趕年搖頭嘆氣。

年前的時候，家裡兩個兒子鬧矛盾，幹仗。

最後把他氣到了醫院，腦袋上也被傷到了。

所以這豬的事就顧不上了。

要不然按照鄉下人對這懷崽母豬的重視，早就把母豬趕到屋裡去了。

這樣生崽的時候，也足夠暖和，不至於受凍。

至於豬髒不髒的問題嘛……

一方面是不會把豬趕到人住的屋子。

另一方面生下來的豬仔那可都是錢啊，就算去人豬的屋子裡，有時候為了減少損失，也是沒辦法的事。

四爺爺兩人說話的時候。

陳凌這個時候已經直接進豬圈了。

這老母豬見到陳凌進來，頓時如臨大敵。

剛跳進豬圈，都還沒有走近呢，這豬就開始發出殺豬一樣的慘嚎。

一邊張嘴嗷嗷叫著，一邊後面的窩棚裡面縮。

瞧那模樣，就跟一條夾著尾巴的大肥狗一樣。

“好傢伙，還是富貴厲害啊，他一進豬圈，豬都嚇尿了。”

“先前永勝進去的時候可不是這樣，這豬還想衝過來頂他哩……”

“可不是嘛，富貴到底是殺了那么多狼的，都說他身上帶著煞哩，現在看來可是不假。”

“當然不假，還沒咋樣呢，豬都嚇尿了，肯定真真的。”

這個時候是早晨七點多鐘，天剛亮，下雪後，很多人家起得沒那么早，也都還沒吃早飯呢。

很多附近的住著的，聽到這邊的動靜後，就都張望著往這邊走過來。

緊跟著過來的，是趙大海、山貓，《榮歸》劇組等人。

陳凌也不管他們圍觀。

面對畏他如虎的老母豬，二話不說就上前去，一把拽住這豬的耳朵，同時一隻手擒住這豬的一隻前蹄。

“嗷~！”

頓時，這頭老母豬嚇得魂都飛了，扯著嗓子開始瘋狂的嚎叫。

同時瘋狂的在陳凌手中掙扎。

剛才還淅淅瀝瀝的尿液，直接飈飛出來，成為一道水柱。

可見是真的被陳凌嚇壞了。

“老實點，救你孩子的，又不是殺你吃肉的！叫什么叫！”

陳凌擒著豬耳朵的這隻手，直接一巴掌呼在豬腦袋上，而後又飛快抓住它另一隻前蹄，就這么抓著兩隻前蹄，把老母豬拖著往外走。

那架勢，就跟拖小孩兒似的。

“富貴，當心，豬屁股後面還有血哩，別蹭你衣服上！”

趕過來的梁越民喊道。

“沒事，這時候哪裡還顧得上這些？”

陳凌擺擺手，一臉不在乎。

天冷，豬圈的屎尿都凍硬了，母豬產後的血跡也幹著的。

所以這樣的天氣裡，豬圈的味道難得沒有那么重，也難得沒那么埋汰。

再者說了。

陳凌早上穿的本來就是幹活的衣服，想去屋頂掃雪的。

髒了也沒事。

王來順這時候也過來了，喊道：“怎么也沒人給富貴幫把手？咋都在邊上幹看著？”

“沒辦法啊五叔，俺們幫不上忙……”

“剛才俺們跟永勝，四五個人進去，根本按不住這頭豬，這母豬護犢子，見到人進去跟發狂了一樣，發起威來比野豬也不差，老嚇人了。”

“……”

這話說的，確實是實情。

這老母豬發起威來，真的是一點也不比野豬差。

紅著眼睛，跟瘋了一樣。

還有就是，村裡抓豬，基本就是按住豬，讓它沒法動彈。

然後再捆住四蹄，抬出去。

畢竟這種豬，縮在窩裡，想安安穩穩用鞭子趕出豬圈，那是不可能的。

只能抓豬。

但眼前這種情形，又肯定抓不住。

那就只能喊陳凌過來了。

陳凌力氣大，抓住老母豬的前腿就直接把豬拖到了豬圈外面，用繩子捆住，限制行動。

這才有空閒去看那些剛出生的小豬。

“怎么樣，富貴，豬仔還活著沒？”

“活著嘞，但也有點快死了……”

陳凌打眼一看，豬仔的情況確實很糟糕。

這大冷天的，就算是有新手保護期，那也扛不住半晚上的風雪啊。

現在豬仔的狀態，不能說奄奄一息，那也是快要蹬腿了。

陳凌伸手一摸，幾隻豬仔身上都是涼的。

“趕緊抱屋裡去吧，在火炕上暖暖，看看能不能緩過勁來。”

一共是六隻豬仔，陳永勝一家早就備好了筐子。

筐子裡面還鋪了棉墊。

陳凌把它們抱到筐子裡後。

陳永勝馬不停蹄的趕緊跑回家，把豬仔放到火炕上暖了起來。

其餘人也都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趕緊跟著過去。

好奇的看著陳永勝把被褥掀起來，在床上鋪上乾草，把豬仔放上去。

但是情況很不樂觀的是，三五分鐘後，情況還是不見好轉。

“一般這種情況，還是上鍋蒸最快。”

“嬸子你燒水去吧，能把汗逼出來就算有救，要是逼不出來，咱們就吃肉，這種天氣，凍了半晚上，沒別的辦法……”

確實陳凌也沒啥好辦法。

現在的豬仔是處於失溫狀態。

上鍋蒸就是像蒸桑拿一樣，把寒氣通過汗液逼出來。

“啊？這？上鍋蒸，這確定不是鬧著玩嗎？”

《榮歸》劇組面面相覷，只有焦晃像個老大爺一樣，揹著手，蹙著眉，既是詫異，又是急切的看著。

還對眾人說：“別說話，說不定這裡邊大有學問。”

梁越民他們也不解。

山貓解釋說：“村裡沒有保溫箱，沒那個條件，只能這么辦了。”

村民們倒是沒啥奇怪的，大家都用火炕孵過小雞，也育過西瓜苗。

這時候反倒因為陳凌的一句話，嘻嘻哈哈笑個不停，說對對對，救得回來就救，救不回來就吃肉。

笑著鬧著。

豬仔還在火炕上放著，保暖。

廚房裡，大冷天，陳永勝夫妻倆急的腦門子冒汗。

慌里慌張的，費了好大勁，終於是把水燒開了。

燒開了水後。

陳永勝匆忙就要把豬仔抱上鍋。

“誒，永勝叔，這個溫度可不敢上鍋，那就真成吃肉了……”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鬨笑。

“永勝太急了，你別急，有富貴在哩，聽他指揮。”

“……”

村裡這種土灶，在大冷天裡是最控制不住火候的。

因為人的感覺，也就是體感，在這種天氣下並不準確。

還真要把水燒開了，摻上冷水。

再調節溫度。

聽著麻煩，其實很快。

因為火膛的柴燒的很旺，煮沸其實很快的，花時間很短。

“對，一般四十度到五十度水溫就行了，就是咱們人稍微感覺燙一點。”

下雪天手冷，有時候，四十度的水溫也覺得燙手。

所以這個時候，火膛裡的柴不能滅。

添上水後，試著有些燙手。

就開始把豬仔擺在蒸籠裡面了。

這個時候用蒸汽去燻蒸。

但是不能蓋鍋蓋。

隨時觀察豬仔狀態。

“哇去，我有點怕，這真的沒事嗎？”

這情形，趙大海都沒自信了。

主要是下面還燃著火，上面還有蒸屜。

這場景實在是……

“怕啥，富貴用蛆都能治病，肯定能成，剛才俺們都是說笑話哩，大海你咋還不信了？”

村裡的村民嘴上笑呵呵，其實對陳凌很有信心。

“哎呀，上鍋蒸就是快，出汗了，有豬仔出汗了！”

陳永勝大叫一聲，喜出望外。

“好，這就是有救。”

陳凌說：“趕緊翻面，注意看別的豬仔。”

夫妻倆聽到這話急忙緊張的上前檢查。

很快又有豬仔被逼出汗液。

“行了，默數兩百個數，完事後就給豬仔洗洗澡。”

陳凌說著，把火膛剩餘的柴扒拉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用不到了。

快燃盡的柴，火力也不小，要是還繼續燒著，說不定待會真給蒸熟了。

再者。

這豬仔還太小，不能讓它們一直出汗。

要不然缺水過多，也是不好的。

“臥槽，真緩過來了，有豬仔動了。”

“剛數了兩百個數，就動了，富貴你真神了啊。”

趙大海瞪大眼。

凍僵，以及失溫，這些豬仔的情況是很嚴重的。

剛才都奄奄一息了。

沒想到上鍋一蒸，真的就又行了。

“神啥呀，啥時候你被凍僵了，我也給你蒸蒸。”

陳凌翻翻白眼，大夥又是一陣鬨笑。

“好了好了，兩百個數也到了，把蒸籠卸了吧。”

陳永勝夫妻兩個趕緊把蒸屜抬下來。

陳凌又有搞了兩瓢冷水，摻進了鍋裡。

這時候水溫也就四十二三度。

可以給豬仔洗個溫水澡了。

於是就幾個人合力，開始在大木盆給豬仔洗澡。

“臥槽，真的好了，這豬仔開始叫了，四條腿都動了。”

“這是找奶喝呢。”

眾人皆驚奇不已。

按照他們理解，剛出生的豬仔，這么小，凍了半晚上的，大概率是救不活的。

但事實擺在眼前，讓他們很吃驚。

是的。

新生的小生命，生命力是既脆弱又頑強的。

有時候脆弱到一點威脅就會死去。

但有時候，有一線生機，它們就又會頑強的活過來。

“這個陳老闆，真是聞名不如一見，這樣的年輕人，少見。”

“那么大身家了，還往滿是豬糞的豬圈裡跳，盡心給豬看病，嘖，這可不是什么奇人，我看這是有古代賢者的風範。”

焦晃一出聲就是文縐縐的。

副導演眼睛一亮：“焦老師，這個我懂，一簞食一瓢飲，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焦晃無語的笑道：“好了好了，知道你懂，你論語都背不全，就不要賣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