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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音低沉沙啞,依稀帶了倦意,卻顯然不比外貌的變化。

炎炎酷暑,奔波月余,臉上已留下了曝晒的痕迹與路上的風霜。許是還有些經歷了一路的生與死的徘徊,面龐上已少了文士的白凈斯文,黝黑的膚色更像千錘百鍊的沙場將士,眉宇間儘是殺伐果決的凜然之氣,儼然一位掌握生殺大權的霸者。

不知可是這樣的氣勢令人莫名懾服之餘,還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孔顏看着這張黝黑的冷硬面龐,只覺心漸漸沉定下來,不再懼怕,相信她能在醫藥短缺下處理好傷口,即使這樣的重傷她從未見過。畢竟再壞也比現在血流不止的強罷!

心中想着,孔顏走到床榻邊,在魏康身後坐下。

看着因傷口崩開,被鮮血洇濕的繃帶,孔顏強制抑下手上的顫抖,伸了剪子過去。

“咔嚓”一聲,繃帶裂開,隨着血帶一層層散落,露出縱橫交錯的七八條血口,有的深,有的淺,有的新一些,有的舊一些,但此刻都傷口外翻,有血從口子里沁出。

孔顏忍不住再次深吸口氣,然後不再多想其他,回憶着在沙州為魏康換藥的情形,她動作熟練地擦拭血漬,然後重新換上乾淨的紗布。

時間一分分過去,線香緩緩的燃燒着,不知何時燒到了系鎏金球的線上,香至線斷,鎏金小球“鐺”地一聲落入香盤中,一個時辰不覺過去。

西外間的小天佑已經尿床醒來,讓英子抱到了西廂房更衣換褲,西內間卻仍舊一室靜謐。

孔顏大汗淋漓,紫色朝服已被汗水浸粘在身上,她卻渾然不知,只是小心翼翼地為魏康換上腹部的紗布。

纏繞過最後一圈,正要為之綁縛起,魏康猛然一震。孔顏不由一驚,緊張抬頭道:“怎麼了?可是動作太重?”

魏康閉眼不語,臉上肌肉顫動,似乎等了半晌。他睜開眼道:“沒事,打結吧!”

神情自若,語聲平常。

孔顏點了點頭,再次鎮定下來,繼續先前動作。

腹部是傷口最重的的地方,也是最後一處換藥的地方,這次大約是因着適才的因素,魏康不再有任何細微的動作,但孔顏能看見他雙臂上的肌肉虯結,顯然是在用猛力忍着。當下不敢再有半分鬆懈,快速地扎了一個結,又將乾淨的青衫給魏康換上。

如是終於一應妥當,孔顏只感周身的力氣被驟然抽離,她全身頓時一軟。眼皮跟着耷拉下來,無力地倒靠在床頭,氣喘吁吁。

魏康一睜眼,便是孔顏這樣一幅鬆散的樣子。

印象中從來都是挺直的背脊,微揚的下頜,彷彿一隻驕傲的孔顏般神態,都已全然不見。不過到底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日的妝容早頹敗了,甚至讓汗水糊花了,卻依舊美麗不可方物。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況乎美人為他孕育子嗣,為他的傷而憂。為他的急而急。

魏康沉默了須臾,見孔顏眼睫微顫,他驀地道:“辛苦了。”

孔顏感覺有灼熱的視線落在臉上,正欲睜眼,不妨魏康這樣一句。她愕然睜目而視,有一瞬地只以為自己聽錯了,腦海里全是過去魏康理所應當的影像,然此刻映在眼中之人,卻與腦海里的影像不同——他的目光灼灼,神色那樣鄭重,令人無法懷疑。

即使沙州那樣的悉心照料,都未換得隻言片語的感謝,難免有一些不適應。兩人又重未這樣相處過,孔顏甚至覺得尷尬,不過此三字也是對她這一番忙活的贊同,不禁愉露出一個笑容道:“二爺見外了,只是換繃帶而已。”

魏康聞言皺眉,隨即目光灼灼,深深看着孔顏,眼中隱隱有鋒芒閃爍,“我說的不止這次,還有天佑滿月那日之事。”

孔顏自幼與父感情深厚,待人接物與文士如出一轍,深受儒學影響,對魏康的當面言謝,她自然要謙虛一番道:“滿月那日,當是妾身當謝二爺才是,若無二爺留下王大暗中相護,妾身怕是也無以為繼。”此言發自肺腑,若無魏康臨行前留下王大保護她母子,即便她再事先防備,在強權之下也只有束手就策了。

聽到孔顏無居功之心的話,魏康眼中鋒芒微斂,目光卻依然深不見底,如削的薄唇緩緩道:“是我了解太少,還是你藏得太深?”

這話問得突然,孔顏不明所以,“二爺?”

沒有須臾停留,是最真實反應,魏康不再繼續剛才的言語,他只頗有深意地看了孔顏一眼,“你這次所為,很好。”語氣一沉,帶着強硬,“我的妻子,當是如此!”一語說完,閉眼不語,眉宇間又恢復了起先的肅然。

孔顏卻微怔,似若有所思,心下實已百轉千回,唯轉出了一個念頭:魏康滿意她滿月禮那日之舉,也所望她以後如此?

一個念頭還未轉完,馮嬤嬤的腳步聲轉入,她走進西內間行禮道:“二爺,夫人!”禮畢稟道:“廚房已備好吃食了,可是現在用?”

魏康“恩”了一聲,頷首道:“擺西外間吧。”知道馮嬤嬤等人堪得信任,乃是孔顏的心腹陪嫁,他瞥了眼一屋子狼藉,吩咐道:“把血水和紗布收拾了。”

馮嬤嬤應聲退下。

經魏康和馮嬤嬤一來一往,孔顏先前的念頭一閃而去,發現她早已飢腸轆轆,身上更難受得汗膩膩,這下見魏康也差不多了,只需英子和寶珠燒了紗布,將血水倒去凈房便是,她立馬告話道:“二爺,您先用食,妾身還要沐浴更衣一趟。”說著已急不可耐地要去吩咐廚房燒水。

“孔氏。”卻從床榻起身不及三步,魏康已將她叫住。

孔顏詫異回頭,魏康卻正色道:“進食後再去!”

孔顏微怔,旋即笑道:“謝二爺關切,只是這身與二爺共食不妥,還是二爺您先……”

話沒說完,馮嬤嬤突然去而復返,不及行禮已是驚慌道:“……正院來人,說太夫人要自戕!

魏康臉色遽然一沉,眉心一道冷肅痕迹,似出鞘之劍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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