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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親臨,裴茂自然要準備酒席為賈詡接風洗塵,席間,賈詡始終將自己的姿態放得很低,儼然是在以幾乎下屬拍領導馬屁的模樣在伺候着裴茂,弄得裴茂都不好意思了。

然而吃完了肉喝完了酒,眼看着天色見晚,賈詡卻突然對着裴茂的一個親衛道:“你是郭老三吧。”

“賈先生還記得我?”

“我記得你好像是扶風人,你們屯長張鬼子還活着呢么?”

親兵聞言落寞地搖了搖頭道:“前年打李傕的時候膝蓋中了箭傷,活是還活着,卻也當不得屯長,上不得戰陣了,只能在後方監督着大伙兒種糧。”

“唉~,這也算是為國而負傷了啊,鬼六子,二丈劉,張幔子,鐵勺,刀疤,大頭,老八,老黃,都還好么?”

裴茂:???

你們在說什麼?這是我的親兵吧!

他自問也算是統兵比較用心的了,至少軍中的百人將以上他都認得,然而這賈詡明顯說的不是名字而是諢號了,這他卻是一個也不知了。

“老八和刀疤都死了,其他人倒是都還在。”

賈詡感嘆道:“都是國家的功臣啊,你去把活着的都叫來,老八和刀疤可惜了,老八的兒子是叫小虎吧?刀疤,好像沒兒子,有個侄子對吧,叫什麼我還真記不清了,也都一道叫來吧,朝廷有封賞,是好事兒。”

“真的?朝廷有封賞?”

賈詡笑着伸手指了一指身後的節仗,道:“我現在就代表着朝廷。”

“唉,那感情可好,那我這就去。”

這位叫做郭老三的,原本是裴茂親衛的小兵高高興興的就出去叫人去了。

而裴茂皺了皺眉,心裡卻是突然感覺有點小慌。

“文和,眼下天色已晚,有什麼事兒不如明日再說吧,我特意為你準備了上房,隨我去看看?”

說完,就看到剛剛還客客氣氣好像自己孫子一樣的賈詡突然臉色一板,手持天子節仗敲了敲,冷着臉呵斥道:“此乃天子節仗,尚書台的詔令,裴使君莫非是要阻攔么?”

裴茂見狀,很是尷尬地一愣,抱拳道:“文和說的這是哪裡話,我怎麼會阻攔朝廷的詔令呢?只是文和你舟車勞頓至此,怕你辛勞么。”

“不必了,本使皇命在身,不敢言勞苦,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說著,賈詡扭過臉去壓根就不搭理裴茂了。

給裴茂整的渾身難受。

尚書台的詔令,怎麼可能特意發給那些屯長呢?你賈文和過來之前不是也不知道他們誰死誰活么?

然後,裴茂就看到賈詡從胡車兒的手中拿過一張,加蓋了尚書台印章的空白絹布,當場就寫了起來。

待那郭老三叫了人回來的時候,那詔書上的墨跡都還沒幹呢。賈詡便索性拿着這封墨跡未乾的詔書宣讀了起來。

“諸位想必應該也知道了吧,朝廷現在重新將二十級爵位制給撿起來了,你們都是守土有功的功臣,特賜爵為大上造。”

“這麼多年,你們也辛苦了,回去後各自帶上一百名親信,隨我進禁軍各自當個百夫長吧,以後你們就歸胡車兒統領,你們也享享清福,吃皇糧,將士們要是願意學習識字、算數,說不定過些年還能外放當個計吏。”

說完又轉頭對着兩個小的道:“你們的父叔可惜了啊,你們就先跟着我吧,若是你們不棄,可以拜我為義父,待戰事平定,我向天子舉薦你們充作宿衛,給你們一個好前程,軍中若是還有舊人有跟你們類似的情況,也讓他們來跟我吧。”

傻子才不同意呢,二話不說就給賈詡跪下,口稱拜見義父。

“回去後你們告訴大伙兒,朝廷就要在關中屯田了,想繼續當兵的,一切與南陽一樣,不想當的,把鎧甲武器留下,改為民屯便是,朝廷為了感謝各位的付出,特意讓我帶了些錢來,不多,每人三個建安新錢,誰要是能跟以前失散的那些老弟兄聯繫上,就聯繫一下,就說昨日種種天子已經既往不咎,讓他們來華陰找我,以後,有我做咱們西涼人的靠山。”

裴茂這會兒實在有點忍不住了,道:“文和,此事非同小可,還是從長計議吧。”

賈詡板著臉道:“此乃尚書台的決議,何須再議?”

裴茂還想再說什麼,就見賈詡身後的胡車兒默默的上前一步,擦得一聲,將手中環首刀抽出來一半。

裴茂見狀先是咽了口口水,而後直勾勾地盯着胡車兒的臉,可這胡車兒明明是個豹頭環眼,這會兒卻裝起了丹鳳眼,低着個頭,也不看他。

而賈詡,卻已經乾脆笑呵呵地跟老朋友們聊了幾句家常之後,就帶着胡車兒等禁軍,去給將士們點着火把發錢去了。

裴茂見狀,張了張嘴,雖然憋屈卻也只得跟在了賈詡的後面,眼看着他親手將一枚枚閃閃發亮的建安新錢親自交到這些將士的手裡。

更恐怖的是,賈詡居然叫得出他麾下士兵近乎三成人的名字!順嘴就能嘮兩句閑磕。

而且是西涼話和關中話無縫切換,好多裴茂都聽不懂。

見狀,裴茂也只能哀嘆了一聲,隨後便苦笑連連了起來。

發到後來,裴茂更是連看的興趣都缺缺了,也沒和誰打招呼,轉身就回他自己的房間了,卻是連個送送他的人都沒有,那道背離人群的背影,已經是寫滿了落寞。

終究,是時移世易,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己,已經只是一個空有資歷,卻不識時務的老東西了么。

越想,這裴茂越是難受,甚至忍不住為自己的前途都擔憂了起來。

當今這朝中已經有曹操,劉備,楊彪,荀彧四個大權臣了,哪還有自己的位置?

說不定曹操他們巴不得我早點去死呢吧?

說不定連天子也都是這麼想的吧?這樣,就不用為如何安排我而感到為難了。

越想,忍不住就越是有些喪氣,裴茂居然愣是在自己的卧房裡枯坐了近一個多時辰。

好不容易把自己給想的困了,要睡覺了,卻又被奴婢給吵醒了,道:“大人,天使來了,說……說要見您。”

“嗯?現在?這個時辰?他是自己來的還是帶着兵來的”

“自己來的,就他一個人。”

裴茂沉思了片刻,道:“帶他去書房等我吧。”

卻是愈發的猜不透這賈詡的心思了。

但人家既然來了,並且點名要見,他也不好不見,而且事到如今,裴茂如何還能不明白,這賈詡,才是華陰的主人啊!

結果書房中一看到賈詡,裴茂就忍不住愣了一下,只見此時的賈詡已經換上了一身便服,一看到他又恢復了一副微微躬身的小笑臉,一隻手裡居然還拎着一個大食盒。

“你這是……”

“裴公,在下是特意給您來賠罪的啊。”

“呵呵,大晚上的擾人清夢,卻說是賠罪么?收起你那虛偽的嘴臉吧,你不過是想奪我的兵權,又不想讓人說你是欺辱漢室老臣罷了,哼,你給我遞台階,我就非得下么?”

賈詡依然是笑呵呵地模樣,道“我知道裴公今晚肯定會有心事,沒那麼快就睡得着,恰好在下也發了一晚上的銀錢,所以特意備了些酒菜與裴公對酌,我這可是宮中,天子以新式方法釀造的果子酒,有錢也買不到的,裴公您不會是想將我掃地出門,暴殄這天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