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十月初,時值初冬,漢軍出滏口而圍鄴城,第一時間,張綉既率領天子禁軍領黃忠、陳到兩人,率大軍五萬堵住了漳水的上下游,於河畔之地安營下寨,阻住了從鄴城向南繼續輸送糧谷的通道。
這場關乎於天下走勢的大戰也終於迎來了決戰的時刻。
鄴城中負責留守的審配和袁尚兩人,雖然已經很努力的在堅壁清野了,但是天子從出兵到兵臨城下的時間終究還是太短了一點,而袁紹的這個所謂的趙國,在基層治理和底層動員的能力卻是遠遠不如朝廷的,這所謂的堅壁清野,清得只是鄴城的周邊地帶而已。
與其說是堅壁清野,不如說是收攏青壯進城,幫忙守城而已,甚至就連鄴城本來居住着的老弱婦孺,都被送到了南邊的盪陰。
兵荒馬亂,面對天子號稱的十萬大軍,那些實際上已經被審配、袁尚所拋棄的黔首百姓,還能如何呢?
“快,快讓姑娘們都藏到地窖里去,把臉都塗黑,哎呀,王家大姐你躲進去幹什麼?快出來,外邊不留下婦女難道漢軍不會懷疑么?你給我出來,沒人會糟蹋你,就算是糟蹋了你,你就當為咱家的大姑娘小媳婦做犧牲了還不行?反正你男人前年的時候就死了,還有糧食,糧食也不能全都藏起來,必須留下一半在外面懂么?漢軍搶不到糧食是要殺人的。”
位於鄴城附近不遠九侯城的李氏家主李钁,聽說漢軍已經兵臨城下,忙得是腳不沾地。
李氏是九侯一帶的大族,勉強也算是個豪強,家中有一個勉強可以自給自足的莊園,雖然戰亂年代中,家中也收攏了大量的精壯,勉強能暴個千八百人的族中軍隊守衛鄉里,但他們距離鄴城實在是太近了,他這點人對付些盜匪流寇的還行,面對漢軍主力,敢反抗是嫌棄家裡人死得不夠快么?
正忙着呢,突然就聽到下人來報,說是漢軍來了,為首之人一身鮮明甲胄,好像還是個官。
嚇得李钁連忙一路小跑的出門迎接,一見面就給跪下了:“九侯李氏供應天使,軍爺,咱,咱們家聽說朝廷大軍來了,一個個都是喜不自勝啊,特意備了糧谷八百斛來勞軍。”
“八百斛?”騎在馬上鎧甲鮮明的騎士似笑非笑地問道。
“不,不是八百斛,我說錯了,是一千八百斛!”說著,李钁自己都在咬牙,心裡頭流血。
“哈哈哈,想不到李氏如此忠貞,那我就謝謝你了。”
“應該的,應該的。”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天子的禁軍校尉司馬朗,現在戰時暫時給諸位將軍做了個監軍,你的心意我們領了,不過天子有令,不允許大軍白拿百姓的一針一線,你的糧谷還是自己留着吃吧,不過,朝廷要圍堵漳水,缺船,我聽人說你們李氏擅商,有一支頗具規模的船隊,想跟你們借用一下。”
“船?哦,有的有的,有船,有船,整條污水,就我們家的船最多,共有大船七艘,小船一百二十多艘,我願意獻給朝廷天兵。”
“天子有嚴令,劫掠百姓財務者斬,你當天子說的不拿一針一線是在開玩笑的么?你當我們禁軍如此大規模的監軍被派下來都是吃白食的么?”
“是是是,是是,軍爺您說的是,那這船……”
“我來之前已經打聽好了價格,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出六十枚建安新錢,問你租借一百搜小船,五艘大船,其中十枚作為租用你家船隻的租金,剩餘的五十枚作為租用船隻的押金,回頭我們把船還給你,你再把那五十枚建安新錢還給我,當然,我們借你的船是去打仗的,難免會有損傷,甚至我們打敗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有折損,你就從押金之中扣錢便是。”
李钁聞言卻是張大了嘴巴,一臉的懵逼:“租?”
沒聽說過還有這種事兒啊!
“怎麼?你莫非是嫌棄錢少?”
“啊,不不,不不不,我……我……天子,聖德啊!”
“喏,錢給你,說實話,這事兒其實我們也是佔了便宜的,朝廷發的這個建安新錢,在中原與在河北的購買力完全不同,現在中原地區建安新錢的購買力是七斛左右的糧,在你們冀州,卻能買二十斛,你數一數,少不?”
李钁又哪裡敢去數呢?捧着錢,頓時就哭成了一個淚人,見司馬朗在付了錢,取了船之後真的就要帶兵離開,卻是不敢相信地問道:“這錢,真的給我了?你們不缺糧么?”
“缺糧就劫掠大漢的子民么?莫非,你不承認自己是漢民,而是趙民了?”
“我李氏世代都是大漢忠良,我跟偽趙那些反賊毫無關係勢不兩立,絕絕對對的毫無關係!”
“所以,我就不能搶你的糧啊。”
“不不不,軍爺,不,天使,我家有糧,我自願的捐贈,是勞軍,嗯……我出糧三百斛,自願出,命我李氏族人給你們送去,行不?”
“哈哈哈,剛才不是還一千八百斛么?心領了,你這糧我可真的不敢要,否則軍法無情,天子可是會砍了我的,不過大軍光吃麥粒飯終究是有些單調,如果你家中有些食鹽、豆醬,我倒是願意用軍中的糧谷來跟你換,說好了啊,是換,你可不敢讓我占你便宜,天子殺起人來,便是兩千石也沒有手軟過。”
…………
類似的事情,在冀州大地上到處都有發生。
尤其是興緻勃勃地,從關羽的手裡接下了領一支偏師,去攻略盪陰的張飛,興沖沖地就帶人到了盪陰城下,親自披堅持銳不計傷亡的兩天就將城給打下來了。
結果盪陰作為鄴城與黎陽之間的中轉站,存糧固然是有一些,但卻萬萬沒有料到,這城裡居然擠滿了老弱婦孺!(審配將附近青壯拉進了鄴城,將鄴城及周邊老弱統一安置在了盪陰)
以至於張飛的這支偏師在入城之後居然沒地方住了。
偏偏劉協又下令餓死不擄掠,凍死不拆屋,偏偏他的部隊里上上下下都被天子派了監軍,尤其是考慮到他與關羽的關係,給他派來的這個監軍還是郭貴人的弟弟郭表。
無奈之下,張飛乾脆下令,大軍乾脆就在大街上睡。
要知道此時已經十月初了,農曆,盪陰雖然位置上已經臨近河內了,但畢竟這是冀州(差不多就是現在的河南北邊),地面用手摸上去拔涼拔涼就跟個冰坨子似的。
這麼睡覺怕事漢軍真的要被凍死幾個不可的。
張飛在睡覺的時候說夢話都在嘀咕:“造反,你們趕緊造反讓俺殺了你們睡大屋,呼嚕~,趕緊給我造反把大屋給俺們騰出來,呼嚕~”
這一夜,無數躲藏於盪陰城內,手無寸鐵卻居住在溫暖舒適的屋子之中老弱婦孺,瞅着窗戶外面直接在寒風中睡在大街上鎧甲都不脫的漢軍,心緒難平。
後半夜,也不知是誰開了個頭,將家中的炭火取出,放在大街上點了起來,而後陸陸續續的,越來越多的房門被推開,越來越多的火盆被點亮,原來這一夜,大家都沒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