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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府的大牢,常年昏暗不見天日。雖說距離京畿府不遠,可大街上的熱鬧繁華居然一絲也傳不到裡頭來,一進去,就感到一股寒意襲了上來。

方沐陽先是忍不住打了個冷噤,接着想到方平安居然在這樣的地方呆了好幾日,一顆心都揪了起來。

領路的女衙役看不清臉,圓滾滾的身子幾乎擋住了前頭燈籠的亮光。方沐陽跟在後頭,碧波碧文抱着包袱,幾乎是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着。

這裡頭除了陰冷,就只有細細的抽噎聲,方沐陽有些晃神,就聽前頭衙役說:“就這間了。”碧文趕緊上前,笑着塞了一個荷包給衙役。

那女衙役把荷包湊近燈籠瞧了眼,又掂了掂份量,心裡高興,說話的聲音也帶了一絲諂媚:“公子爺,小的這就給您開門,您往旁邊讓讓。”

方沐陽一眼就瞧見角落裡頭縮着的方平安,碧草護在她身前,兩人都是散亂着頭髮,身上的衣裳也有些臟。她眼眶有些發熱,忙使勁眨了下眼,親手從袖袋裡摸出一張銀票,塞進女衙役手裡:“勞煩這位大娘了。不知道您這兒有沒有乾淨些的房間,能不能給我妹子換一間?”

女衙役笑着點頭說去安排,碧草聽見了方沐陽的聲音,哭着喊了聲“姑爺”又叫方平安:“小姐,姑爺救你來了。”

牢房裡頭其他的女犯人有的開始哭泣,有的在一邊嬉笑,各種難聽的話都蹦了出來。還阻攔着碧草,不叫他們上前。

碧波將臉一沉,一腳踢得牢門作響,厲聲喝道:“都滾開!”

其他幾個怕了。這才低頭讓開一條路,讓方平安主僕兩個出來。

女衙役已經收拾好了一間單獨的房舍,圓臉上堆滿了笑,請他們過去。

方平安一出來,方沐陽就瞧見她眼神有些恍惚,嘴唇青白。心下擔憂。旁邊碧文瞧見主子臉色,忙從包袱里取了件斗篷出來,替方平安披上,扶了她朝收拾好的單間過去。

她攏了攏斗篷,抬頭沒說話,眼淚就滾了下來。方沐陽心裡也不好受,牽了方平安的手,低聲道:“別怕,有我呢,咱們過去說。”

方平安這才哽咽着點點頭。緩步過去了。

女衙役在後頭鎖了牢門,衝著裡頭亂嚷的犯人吼了一句:“鬧什麼?!”見裡頭的犯人鵪鶉似的縮了不敢做聲,滿意地點點頭,摸摸袖袋裡放着的二十兩銀票,笑開了huā,也就不去管方平安他們做什麼了。

單獨的房舍也比之前那間好不了多少。不過牆上有個一尺見方的小洞,些許陽光從裡頭漏出來,顯得亮堂溫暖許多。

方沐陽仔細瞧了方平安的臉色,知道她大概是嚇壞了,安撫了幾句,忙又問起當日的情形。

喝了。方沐陽帶進來的熱湯水,方平安想了想,細細講述了一遍。

當時她跟黃老闆已經立了契約,照着慣例,需要有牙行的人作為中人為證。接着去官府上檔子就行了。可沒想到中人沒來,等來的是凶神惡煞的衙役,和國公府趾高氣揚的管事,根本就不聽他們的分辨,拿鐵鏈鎖了人便走。之後他們便被投入了大牢裡頭。也不知道外頭到底是個什麼情形。至於成國公府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方平安剛到京城沒多久,也還不是很清楚。

方沐陽無法,從女牢出來,只得又去男牢那邊探望黃老闆。

使了銀子進去,男牢的環境倒比女牢差得多,一絲陽光也沒有,更沒有人哭泣哀嚎,反倒給人感覺更加陰冷可怖。

見了黃老闆,他身上也沒什麼損傷,只是精神非常不好。方沐陽一問,原來他賣這鋪子,本就是大兒子在外頭吃酒的時候不小心打傷了人,對方要他拿出十萬兩銀子來賠,他也是沒辦法,才打算賣了祖傳的鋪子。可沒想到賣鋪子又招惹了成國公府,實在是禍不單行。

黃老闆久居京城,對裡頭的門門道道更清楚一些,他苦着臉對方沐陽道:“小方姑爺,若是平時,便是吃一點虧,我這鋪子成國公府要買,我也就舍了。可我兒子還等着這錢救命,成國公府又壓價太低,我才決定了賣給小姐,沒想到居然連累了小姐……”說著便忍不住哽咽了起來。

方沐陽嘆氣:“事到如今,旁的也都別說了,你只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黃老闆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大兒子在外頭吃醉了酒,與人爭執,混亂間將一個少年推下了樓。那少年是戶部郎中王家的嫡幼子,素來得寵。王郎中本倒沒什麼,不過一個五品官罷了,可他家夫人卻是左丞相李家的孫女,所以這下麻煩就大了。最後王家索賠銀兩十萬,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為了湊錢,黃老闆只好賣掉祖傳的兩間鋪子,跟方平安都已經談好了,作價三萬八千兩,另有從方平安哪兒拿的貨,有八千兩左右,方平安原價收回來。誰知成國公府為女兒搜羅嫁妝,聽說這兩間鋪子要賣,也上門來談,但是只肯出一萬五千兩銀子,還要包括那些胭脂香粉和成衣鋪子里存下的綢緞在內。

兩廂對比,自然是方平安給出的價格更合適,救子心切的黃老闆自然就更加傾向於賣給方平安。本想着一大清早去找方平安把事情辦了,誰知成國公府居然有人盯着,直接找上門來。什麼“仗勢強買”的罪名,不過是成國公府隨意捏造的罷了,他家是勛貴,又是五皇子的母家,馬上還要再出一位皇妃,京畿府哪裡敢得罪,趕緊開了牢房先將兩人給丟了進去。

他斷斷續續說完,方沐陽卻愁眉不展。照理說,這不過是小事罷了,只要將鋪子讓出來,也就沒事。而且成國公府的目的是鋪子,把方平安也抓了做什麼?

黃老闆瞅了小方姑爺一眼,低聲道:“連累小姐,都是小老兒造的孽,也沒想到成國公府這般跋扈,居然連方小姐也牽連進來。”

方沐陽還是有點不太明白,總覺得這件事情裡頭有什麼關節是被忽略了。身邊碧波伏身在她耳邊道:“姑爺,出去再說。”

看來他們大概知道些什麼。方沐陽啞然失笑,她也是急昏頭了,竟顧着在這兒問,倒忘了身邊還有一群南楚細作,探聽北齊的事情最是拿手,便點點頭,寬慰了黃老闆幾句,回去客棧。

屏退了眾人,碧波方道:“姑爺,這事兒沒那麼簡單。這成國公府是五皇子的母家,但是逼得黃老闆賣鋪子的,看着是王郎中家,實際上卻是左丞相李家。”

見方沐陽面露不解,碧波又道:“左丞相李家,是三皇子的母家。兩位娘娘不對盤,兩位皇子也是面和心不合的。而且聽說,這次為諸位皇子選妃,雖然是悄悄進行的,不過也有風聲,說李娘娘要為三皇子挑一位娘家的侄女做側妃呢!”

得,方沐陽一拍腦袋明白了,說白了就是李丞相的人設計了黃老闆,高額索賠,逼他手裡祖傳的鋪子。結果還沒等到手,就被方平安插了一杠子,跟着成國公府又插了一杠子,方平安就糟了池魚之殃。

這特么都叫什麼事兒!方沐陽有點鬱悶,如果是因為這種關係,那這案子只怕是一天兩天還解決不了的,要先等那兩位皇子的母家爭個高低上下之後,方平安才有重見天日的那天。

可方沐陽一天也不想等,方平安的底子不好,難得這幾年方沐陽又當爹又當媽地把這閨女身體也調養好了,脾氣性格也給別過來了。在大牢裡頭再呆上幾天,不得把這娃給嚇壞嚇傻么?

今天瞧方平安那個臉色,就隱隱有點病態,再拖幾天,還不知道會搞成什麼樣子。

入了秋,天氣一天冷過一天,方平安那個小身板,在冷冰冰的大牢裡頭怎麼呆得下去?

方沐陽抱着頭開始想,朝里有什麼人能說得上話。這幾年金幫勢力慢慢大了,方沐陽也沒忘了廣結善緣,凡是走水路用過金幫船隻的,金幫分舵所在地的,各位大小官員都有打點。可這一旦出了事,方沐陽就發現要往更高的階層遞消息,走門路,金幫的底子還是太淺薄了些。

聽着她在一邊兒喃喃自語,旁邊碧文幾個都跟着着急。倒是林嘉打聽了消息回來,進門聽說這事,不由問了方沐陽一句:“姑爺,上次不是看您跟六皇子挺熟的么?”

方沐陽楞了神,她倒真把齊六給忘了,也有點不樂意去想的意思吧。不過,齊六是六皇子,那齊三不就是三皇子么?好么,繞來繞去忘了正主了。

不過,聽說皇子們都還沒有出宮建府,就算想要見上一面,也有些無從下手。更何況,打從心底裡頭來說,方沐陽就不想跟各位皇子打交道,所以她擺擺手道:“找他?倒不如直接找齊三,只不過京城裡頭我們根基還是淺了些,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林嘉笑了:“姑爺,您放心,屬下有辦法幫您約人出來,您看是直接找三皇子,還是先見見六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