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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鯉魚妖的原身有五尺多長,腦殼呈淡紅色,後背和體側的不少鱗片都帶着金光,化為人形後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後生模樣,應已有四境修為。他觀虎娃神氣內斂,完全就像一個普通人,便心生怯意,態度很恭謹。

因為鯉魚妖可不敢真的把虎娃就當成一個普通人,普通人怎會發現他的洞府並主動叫他出來相見?神氣菁華內斂,恐至少有大成修為,他是萬萬不敢得罪的。

虎娃還了一禮道:“這位道友莫驚,打擾你的修鍊了。我叫虎娃,受沇城城主之託來沇水上游查探旱情成因。你既享受村民供奉,也請幫個忙。”

鯉魚妖說話卻有些纏雜不清,答非所問道:“虎娃仙長,您剛才敲門的時候,叫我什麼來着?”

虎娃:“沇水之神啊,怎麼了,有問題嗎?”

鯉魚妖很激動地說道:“我曾立志,有朝一日要成為沇水之神,在自家洞府里也悄悄以此自居,但從未跟人說過,也從未以沇水之神的身份顯靈。仙長啊,您真是太厲害了,這都能看出來!

您特意找到我,呼我為沇水之神,是來點化我仙緣的嗎?我願隨您修習仙家妙法,當個什麼護法侍者也好啊!……仙長,請受我一拜!”

鯉魚妖說著話便要倒身下拜,虎娃趕緊扶住他好氣又好笑道:“離此下游十里,水邊有祭壇,乃附近村寨族人自古祭水神之處。村民歷年投入河中的祭品,被你悄悄享用了不少吧?有的東西還被你帶回了洞府。

人家祭的是沇水之神,躲在河中享用的卻是你,我已知道你是誰。你是偷聽了村民的祭神之語,所以才想着要當沇水之神吧?想得仙緣指點,倒不是不可。但如今沇水上游斷流,你受了岸上民眾那麼多好處,也得想辦法幫幫忙。”

上古風俗,人們相信神靈的存在,山有山神、水有水神,附近各村寨都會祭祀,大多非是正規的官方國祭,只是民間私下的行為。很多山神、水神其實並不存在,只是人們的想象,代表着對天地間未知事物的敬畏,同時也寄託了某種願望。

但既有了這樣的風俗與傳說,有的地方漸漸就出現了山神和水神,比如虎娃家鄉的山神理清水,還有更多的情況,則是一些精靈妖物以此自居。

虎娃來此之前,也打聽過當地的很多情況,還曾找過不少民眾詢問,知道沇水上游一帶的幾個村寨歷年都有祭水神的風俗。等他走到這裡時,發現了這麼一位水族妖修的存在,心中便大致有數了。

這隻鯉魚妖修行的歲月應該不短了,但沒有聽說過有什麼劣跡。附近一帶的村寨民眾修建堤壩、開挖溝渠、引水灌溉進行得都比別處順利,說明這隻鯉魚妖可能還暗中幫了忙,至少是未曾搗亂,所以虎娃才把他叫出來好言相詢。

鯉魚妖愁眉苦臉道:“仙長啊,若是河中水盛之時,我還能興風作浪一番,可是如今沇水斷流,我也只能躲在洞府中不出,哪有什麼本事幫忙啊?您若有呼風喚雨的仙家大神通,不妨施展一番,我也在盼着呢!”

修士是否有呼風喚雨神通?理論上三境修為就有,但實際上這很難做到。最簡單的手段就是施展攝物搬運神通,將湖泊和河流中的水卷到天上去,然後化為雨滴灑落大地。真想捲起足夠的水量,在較大範圍內施展此等神通,恐怕至少要有太乙那等修為法力。

可是這個辦法不僅消耗極大,而且往往並不適用,如今到哪兒去捲起大水化雨灑地?更解決不了沇水斷流的問題。況且想在百里方圓內施展一次,得捲起多麼龐大的水量,以太乙的修為,恐怕都得神氣耗盡。而對於每一小片田地而言,也不過是灑了幾滴雨而已。

另一個辦法就是施展仙家大神通,改變高空的風向對流,凝聚雲汽而化雨。這種手段的難度又遠遠超出了上一個,想辦到的話,對修為境界的要求就更高了。若是虎娃的本尊在此,或可勉強施展,但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連續為之,而且凝聚的雨量和覆蓋範圍也難以保證。

無論這兩種辦法可不可行,但都是治標不治本,解決不了沇水斷流的問題。若是那天地靈息中瀰漫的燥意始終存在,就算虎娃的本尊趕來,使出吃奶的勁下那麼一兩場小雨,回頭旱情還會繼續。

虎娃倒也沒端架子,簡單地和這鯉魚妖解釋了幾句,所謂呼風喚雨大神通其實是怎麼回事,效果並沒有那麼誇張,也解決不了此地的麻煩。

鯉魚妖聽得是目瞪口呆,他本就是隨口一問,不料虎娃竟有心情跟他解釋呼風喚雨神通之妙,看來真是遇到了的仙長。他恭恭敬敬地又問道:“仙長,您這麼大本事,一定能想到辦法的。而小的修為低微,不知能幫上什麼忙?”

虎娃:“你只要詳細地告訴我此地發生的種種變化即可。”

沇水上游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應沒有人能比水中修鍊的魚妖感應得更清楚,但這鯉魚妖也答不出什麼要領來。他只記得自去年入冬之後,上游一帶就沒有下過雨。冬季本就水枯,起初也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後來沇水的水量卻越來越小,直至斷流。

鯉魚妖開啟靈智已有百餘年,在他的記憶中,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他還特意提到了一個情況,引起了虎娃的注意。

去年剛剛入冬時,沇水的流量還很正常,某天他在洞府中修鍊,突然自定境中被驚醒。天地間彷彿有一股無處不在的威壓,讓他覺得很難受、很煩躁,但隨即就消失了。

等他游出洞府來到河中,發現方才並非錯覺,河中水族皆被驚動,紛紛逃向了下游。好像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從源頭來的水流越來越小,漸漸露出了河床上的碎石。

鯉魚妖本可順流而下,跑到大河中去,但他的膽子小,遠方洶湧的大河不是他的地盤,更兼捨不得離開經營多年的洞府巢穴,所以仍然留在了原地。在他想來,沇水一時因上游旱情而斷流,遲早還會恢復的。

虎娃聞言突然想起了伯羿。來這裡的路上,虎娃就隱約有種預感,伯羿曾說侯岡歸鄉後可能會遇到麻煩,指的應該並不是部族內外的糾紛,而就是沇水上游的異狀。而出現這異狀的時間,恰恰就在伯羿於九黎之地斬盡妖邪後不久。

難道此事竟與伯羿有關?所伯羿說那番話時,語氣中才會帶着歉意。或者南荒中的妖邪並不止那二十位,伯羿驚走或放跑了什麼人,結果對方卻逃到了這裡,由此引發了這場旱災?

伯羿如今應該已隨帝子丹朱返回帝都平陽了,是否要去平陽找到伯羿問清楚,他當初那番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轉念一想,伯羿如果想說應該早就說了,這個麻煩好解決也許順手就解決了。

既如此,再去找伯羿求助恐怕只會令其為難,看來還得虎娃自己想辦法。

虎娃又問道:“我已經去沇水源頭的山中看過了,那裡天地靈息有異,若查不出成因並將其解決,旱情是不會結束的。你這洞府雖深,但總有一天也會幹涸,發現不對後你就貓在這裡面躲着,也沒有出去查查情況嗎?”

鯉魚妖很靦腆地答道:“我生來膽小,一身神通大多也都在水裡,輕易不敢上岸,弄不好被哪位高人捉去了,假如炖成魚羹可怎生是好?而且我修鍊之處荒僻,幾乎很少見到外人,有生以來,虎娃仙長還是第一個與我說話的人呢!”

這鯉魚妖的修鍊之處可算不得荒僻,其實離人煙繁華處很近,還能躲在水底偷偷享用村民們的祭神之物,他突破四境修為後能化為人形、還能口吐人言,也是這個原因。而虎娃曾遇到的一些妖修,甚至根本就沒見過人。

能在離人煙這麼近的地方修鍊成妖,還不被人發現,這也是佔了身為水族的便宜。這鯉魚妖自以為地處荒僻,其實是缺乏見識,而且他也的確很膽小。

虎娃哭笑不得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你叫什麼名字?”

不料鯉魚妖卻答道:“小的無名,還想請仙長賜名。”

虎娃微微一怔,隨即便又釋然。這鯉魚妖根本就沒和別人打過交道,也用不上什麼名字,這種情況倒也正常。他微微皺眉道:“賜名之事,往往由賜生、賜養、賜成之尊長位置,你我今日才初次相識,你還是自己起一個吧。”

鯉魚妖卻貼過來道:“不不不,您就是我的尊長。我在此修鍊百年,仙長您終於把我從洞府里叫了出來,這就是我的仙緣啊!”

妖物的思維方式往往與常人不太一樣,這鯉魚妖說話有些糾纏不清,虎娃只得苦笑道:“你既曾有志成為沇水之神,又居住在這河底水潭深處,就叫沇里吧。……待我解決了此地麻煩,你若肯聽從我的囑託,倒是可以指引你修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