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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革里當然問過小香——她是誰?小香只告訴他,自己也曾生活在村寨里,名字叫小香。東革里不可能直接叫她小香,於是便叫她香姑,也只有他才這麼稱呼她。

此刻這聲久違的“香姑”,叫得小香不禁心頭一顫。方才東革里明明是坐在地上半低着頭,而小香快步從攤位前走過、留下的只是側影。他卻彷彿有感覺似的,居然恰好抬頭看了一眼,已有十來年未見,還能在這種情況下一眼就將她認出來!

這個傻子,為何要喊出來,而且還當眾追上來了,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嗎?

小香看似在人群中隨意穿行,其實腳下很快。東革里連攤位上的東西都不要了,邁開大步奔行,在後面大聲喊道:“香姑,是我呀!我是阿里,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嗎?”

他這樣追着一個女子在集市上大喊大叫,周邊民眾無不側目。小香也清楚自己再裝作不認識東革里已經沒有意義了,走出人群後便站定腳步轉過身來。

東革里恰好衝到她的身前,堪堪收住腳差點撞到她身上,驚喜得眼眶都濕潤了,顫聲道:“香姑,你終於認出我來了嗎?我在這裡等你,你果然找到我了!”

話音未落,他的左手腕就被小香給抓住了,耳邊就聽小香道:“先別說話,快跟我走!”

被抓住的只是手腕,可東革里卻感覺全身都被一股力量帶動了,連話都說不出來,不由自主就邁開腳步如騰雲駕霧般跟着小香出了集鎮。雖然很莫名其妙,但東革里卻很安心,彷彿什麼擔憂都沒有,心情在欣喜中還沒平復。

當年就是這隻手,曾牽着他走過千山萬水、行遍南疆各地,今天終於又被她抓住了。

可是小香的感覺卻是無比焦急,戰回鎮太小,並不是容身、藏身之地,而她更不能把東革裡帶到荒郊野外去,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要儘快趕到奔羿城中。

且不說城廓中建築眾多、地形複雜,而且各色人等很多,適合擺脫追蹤,那裡畢竟是蠱黎部的城廓,防風氏從遠方百越之地派來的高手,也不好公然亂來。戰回鎮離奔羿城有十五里,小香施展法力帶着東革里很快就會到,可是對方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走了不到十里路,小香就突然停下了腳步,因為前方已經被高手攔住了。那人雖還沒有現身,但展開的神識已經鎖定了她和東革里,小香施法帶着一個人疾行,速度當然沒有對方快,已被人包抄到了前方。

往回走也不行,後面還有兩個人跟了上來,應該就是在策應那位攔路的高手、堵住他們逃跑的退路。這裡兩側都是山坡,生長着密林和成片的灌木,離前後的村寨都有一段距離,算是這條路上最僻靜之地,對方顯然是已選好了動手的戰場。

再跑已經沒有意義,小香停下腳步,帶動東革里全身的那股無形的力量消失了。東革里感覺自己又能說話了,立刻開口道:“香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要把我帶出鎮子,是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說話嗎?”

小香的心已經沉了下去,人卻變得冷靜了,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東革里道:“這十年,你為何一直住在飛望城中,也沒換個更遠的地方。我當初叮囑過你的,等有實力遠行時,便去中原,最好去夏後部或者天子帝都一帶安身,你又不是去不了!”

她的手已經鬆開了,可是東革里又翻腕抓住了她的手腕,有些委屈地說道:“可是我不能走啊,假如我離開了,有一天你再回來找我怎麼辦……”

阿里怎能忘記香姑?那是他人生最難忘的、最跌宕起伏的經歷。他的父親曾是水越部的首領之一,已確定將繼承部族君首之位,他在部族中從小很受人關照與呵護,過的日子也是無憂無慮。可是一日之間便家破人亡,自己因為當時在野外玩耍才僥倖逃了出來。

他奔跑時跌落山崖受了傷,而追殺者就在身後,那種彷徨與恐懼是無法形容的。而就在那時,神仙般的香姑從天而降,她是那麼美麗而神秘,不僅救了他、治好了他的傷,還將他帶在身邊照顧他、教會了他許多,使他能在這個險惡的世道中活下去。

最悲慘的遭遇後,緊接着就是最幸福快樂的日子,他又怎能忘記。實際上這些年的夢境中,多次重現都是曾跟隨她行游南疆的日子,而他在這樣的夢裡卻已漸漸長大成人。他不想離開飛望城,因為自己走了,假如香姑再回來,就找不到他了。

半年前,他在飛望城中偶然撞見了當年水越部的族人,對方很疑惑地看了他片刻,竟然脫口叫出了他的名字。東革里心知不妙轉身就走,他並不會僥倖地認為對方並不知自己飛望城中的住處、所以他就是安全的。

假如他還活着、並出現在飛望城中的消息傳回去,恐怕還會引來追殺。當年夜裡他就燒了自己的房子,但離去前還是留下了行蹤線索,這世上只有她才能根據這線索找到他。東革里當然也不知道香姑究竟會不會找來,心中只是存了萬一的期待。

而香姑果然出現了,東革里心情可想而知!

可是小香又幽幽問道:“我難道沒有告訴過你嗎?逃亡就要盡量不留下任何線索,難道你忘記了嗎!”

見小香語帶責怨之意,東革里趕忙解釋道:“香姑說的話,我怎麼可能忘記?每一句都記着呢!……我只給你留下了線索,只有你才能找到我啊。”

小香終於低下頭道:“你實在不該給我留下線索的。其實都是我不好,我找到了你,也等於把追殺你的人給引來了!”

東革里吃了一驚,但是他也不傻,當即便反應過來道:“什麼!有人跟蹤你嗎?……香姑,其實是我連累了你,但是我會保護你的,我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了!他們敢來,我就跟他們拼了!”

說著話他竟從腰間抽出了一柄細長的軟劍,灌注內勁抖得筆直。這柄軟劍是他這些年來親手打造的防身武器,暗銀色的劍身上閃現着花紋般的光澤,既柔韌又鋒銳,平日還能藏在衣帶里盤於腰間。

這柄軟劍已算得上是難得的精良寶器了,但還算不得法器;東革里的修為差不多相當於二境九轉圓滿,但還沒有突破三境。若是在普通的部族中,他也算是一位精銳勇士,可是在小香以及周圍的敵人眼中,實在有些不夠看的。

小香卻笑了,點了點頭道:“嗯,你的確長大了,也長能耐了!”

就在這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道:“這是哪一出,會情郎嗎?你們說夠了沒有?若是還沒說夠,就抓緊時間趕緊多交代幾句吧。”隨着話音,一道身影似從迷霧中走出,來到五丈外站定。

此人個子不高,膚色白凈,假如不看身材和鬍鬚,簡直有點像女子。而在小香和東革里的側後左右兩個方向,也分別有一人現身,默不做聲地站定了腳步,將兩人困在了中間。來者都是高手,而且一來就是三人。

他們從遠方的百越之地而來,這裡畢竟是蠱黎部的地盤,所以很謹慎,方才並沒有着急現身,先觀察確認周圍沒有別的埋伏後才決定動手。

小香淡淡問道:“你是什麼人?是從百越之地遠道而來嗎?”

那人陰笑着答道:“既知我的來歷,卻不認識我,那你總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就是防風氏大人麾下的花越亭!……這個小夥子想必就是東革里了,模樣生得還不錯,可惜修為太差了。至於這位姑娘,你又是何人?”

東革里則在小香耳邊悄聲道:“待會兒我提劍衝過去纏住他,香姑你可趁機脫身而走,我們回頭再匯合。放心,我總會有辦法脫身的。”說完話便鬆開了小香的手,仗劍攔在小香身前道,“花越亭,防風氏要找的寶物並不在我們身上,為何糾纏不休?真當我們不敢殺你嗎!”

花越亭用嘲諷的眼神看着東革里,他用心提防的其實只是小香。小香在東革里身後抬起手,手心中突然飄出一團白霧,就像一朵小巧的雲,翻腕將之拍在了東革里的後背上。只見東革里的身形陡然被一團雲霧包裹,轉眼便在原地消失不見。

小香祭出這朵雲時,眼中忍不住有傷憾與絕然之色,當東革里的身形消失後,她看着花越亭的眼光又變得漠然無情,並緩緩地取出了一根四尺長的骨杖。

她方才祭出的是一件秘寶,也是一道至少要有大乘修為才能動用的神符,名字就叫“一朵雲”,為其師尊虎娃所賜。倉頡親手祭煉的遁空神符之妙,虎娃早年就在侯岡那裡領教過。以他如今的修為當然也可嘗試着煉製類似的秘寶,這一朵雲有與遁空神符相似的妙用,但也有所區別。

遁空神符不能在倉促間隨意使用,否則就不知道會穿行空間到什麼地方去了。而虎娃祭煉的一朵雲,其材質無形,實際上也相當於某種造化寶物了。是他在與玄源開闢洞庭仙宮、造化空中朵朵雲島時,伴隨洞天結界成形而自然生成的。

像這樣的神符,以虎娃的修為雖能祭煉出來,但機緣卻很難得,更是不可強求,所以也不可能打造很多。虎娃將之賜予眾弟子防身,每人只有一件。一朵雲的妙用可穿行千里,只要距離洞庭仙宮千里之內,不論在什麼地方使用,都可瞬間回到洞庭仙宮中。

遁空神符一類的秘寶,本是不能穿過洞天結界的,但一朵雲的材質特殊,又是虎娃親手祭煉,可在方圓千里之內直接進入洞庭仙宮。但神符妙用也非無窮無盡,比如遁空神符在沒有阻隔的空間中可穿行三千里,而一朵雲只能穿行一千里。

假如是離開洞庭仙宮千里之外呢?其實還有一個延伸的手段,那就須弟子注入自身的法力了,修為越高、法力越強,能使用一朵雲的距離就越遠。以小香的修為,最多能在離洞庭仙宮一千三百里外動用一朵雲。

而這裡離雲夢澤並不遠,洞庭仙宮就在雲夢澤中,距離大概只有六百里,所以小香很輕鬆地就用一朵雲將東革里給送走了。在洞庭仙宮中,他當然是絕對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