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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風氏失去的“寶物”是什麼?當然是百越之望。 別人也許並不需要,但他既是百越之主,又怎能失去百越之望?當然了,防風氏積威已久,仍牢牢控制着百越諸部,只要他還在,便沒有人動搖得了他百越之主的地位。

防風氏非要這三件寶物幹什麼?若是在正常情況下得到,算是錦上添花、能更添其威望,但就算這幾件寶物落到他人手中,也不能動搖其地位分毫。打個比方,假如是東革里集齊了這三件寶物,又能將防風氏怎樣呢?

防風氏如今所失去的,恰恰是他通過這三件寶物想得到的,何苦來哉!

百越民眾將如何看待他這位伯君?如今恐怕也只是順從其威勢而已,內心深處應該是失望的。更重要的是,天下各部如何看待百越以及這位百越之君?無論是重華還是伯禹,其實在意的從來不是防風氏本人,而是他所代表的百越。

假如防風氏出了什麼意外,導致百越生亂,那就不好了。而如今的事情好像變得簡單了許多,只要解決掉防風氏這個人,那麼解決百越的問題便不會有障礙。不知防風氏自己是否已意識到這一點,反正虎娃和玄源都看出來了。

虎娃又抬頭望天道:“倉頡先生,又到瑤池仙界去獻寶了。”

玄源:“我將來飛升之後,不知能與你在何處相見?”

就在這時,虎娃的眉梢一動,似是感應到了什麼,朝玄源道:“我需飛升無邊玄妙方廣一趟,或許再回時,便能回答你所問了。”

……

風渚城中的民眾並沒有看到聚水盆最後到哪裡去了,因為那空中的光影已消失。但想都不用想,它最終肯定還是落到了防風氏手上。因為虎君並沒有拿嘛,而防風氏不也可能將此寶物就那麼拋棄山野。

花越亭死了,其侄孫花越部的君、之陽城的城主花越青也死了,據說這位城主大人是服毒自盡的。花越青想不死都不行啊,防風氏豈能放過他?主動認罪並服毒自盡,或許還能保全他在花越部中的親族,至於他是不是自己服的毒,恐怕就兩說了。

就算花越青服毒自盡了,防風氏也沒有放過他,又命人將其屍身拖出來當眾斬。這是百越必須表明的態度,否則誰還敢帶着貴重財貨來通商?

花越部原本是百越之地除了防風氏直系的汪芒部之外,最大的一支部族勢力,也是汪芒部最重要的盟友,如今卻遭受了重大的打擊。

當年的花越興,如今的花越亭、花越青等人,乃至整個花越部的遭遇,彷彿也在無聲的向眾人問——為防風氏效命的都是些什麼人,最終又有怎樣的下場?

之陽城換了一位城主,卻不再是花越部的新任君。這件事情很快就過去了,百越之地一切如故,好像並沒有生什麼變化。至於無形中有什麼已經改變,恐怕也只有相關人等自己心裡清楚了。

三寶齊聚,照說應該痛快才對,可是防風氏心裡卻覺得莫名憋屈,有火卻不知道找誰去。他手下也有忠心的謀臣,便有人壯着膽子建議道:“伯君大人為得三件寶物,招至了一些非議,屬下倒有一計能解。您莫不如將這三件寶物獻給中華天子,並說明其來歷,聲稱就是為了向天子朝貢而特意搜集。”

這倒是個可行的主意。但若真那麼做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防風氏的目的,甚至會嘲笑他不要臉,但或許也會誇他真能拉得下臉來。至於中華天子收不收、願不願意背這口黑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防風氏反常地沒有怒呵斥,只是搖頭道:“此計恐遭天下恥笑,各部君皆知我為何搜集這三件寶物,如今也果然到手,身為百越之主自是天命所歸。若有人非議便將其獻於天子,又是什麼意思?我不屑為之!”

謀士又勸道:“地位如您,陰謀便是陽謀啊,就算明知目的,又能將您如何?”但還有一句話不可能說出口——就算不這麼做,便沒人恥笑您了嗎?

防風氏原本稍有愁容,此刻卻突然冷笑道:“你說的對,天下誰又能將我如何?就算他們再怎麼刮躁,百越還是百越、我也還是我,豈需看他人臉色!”

謀士不說話了,因為防風氏講的好像也對。儘管出了這樣的事情,可誰又能把防風氏怎麼樣呢?他仍然是威震百越之主,同樣得到了想得到的寶物,活到他這個份上,又何必在意那些非議?身為防風氏身邊的近臣,這位謀士太了解伯君大人的性情了。

防風氏這是破罐子破摔嗎?倒也不是,這就是他的心態。按後世的說法,可能會有人說他已膨脹得太厲害。的確如此,但也不完全如此。

別說是防風氏了。世上總有那麼一些人,在某些方面取得了某些成就,看似已取得了經濟等方面的自由,彷彿不必再仰仗他人,往往就會有一種類似的心態,覺得自己可以想怎麼活就怎麼活,已不必在意他人的臉色與看法。

這種心態好與不好,倒是很難說。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像防風氏這樣的人,其內心深處已認為自己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他彷彿忘了自己還在人間,看待世人時,看見的只是為自己提供所需的資源與環境,而不是與自己一樣的人。

這樣一種人,不是不了解別人,卻沒有容納他人的興趣,只想表達與實現自我。

可是人在世上,又怎能真正地脫離?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與世界生種種關係而得到的。除非能造化一方帝鄉神土、自己開闢一個世界,永遠消失在無邊玄妙方廣中,不再與他人往來。可即使開闢了只屬於自己的帝鄉神土,仍然要和這個世界中所化生的一切生關係。

……

虎娃飛升至無邊玄妙方廣,思悟的正是防風氏的這種心態。無邊玄妙方廣中一無所有,連時空都不存在,只有虎娃孤寂的形神。能凝聚仙家形神便有感官,可是有感官就能看見東西嗎?那也要有事物可觀才行,在無邊玄妙方廣中,虎娃能感受到的只有自己的形神。

但此次飛升卻很特別,虎娃的莫名有所感應、形神彷彿受到某種牽引,他望見了一盞燈,還有燈光中站立的若山。

虎娃差點以為山爺也開闢了帝鄉神土,但轉念間便知不是,至少這不是他曾見證的帝鄉神土,山爺展示的是另一種境界。兩人能在無邊玄妙方廣中相見,必有一方世界,山爺既展示了“有”的境界,亦展示了“空”的境界。

這方世界中什麼別的事物都沒有,只有燈光所照的時空。因燈光所照,能讓形神所現,虎娃看見了山爺、山爺亦看見了虎娃。虎娃向山爺行禮,山爺微微點,兩人都沒有說話,也無需開口。

山爺應是剛剛點亮了這盞燈,望着燈光照徹的無盡之處,正在體會着什麼,而虎娃亦在感悟着什麼。

這個世界有多小呢,小到幾乎什麼都沒有,燈光未照見任何東西,除了山爺本人和來到的虎娃,可以說只有他們兩人這麼大。這個世界有多大呢,燈光在無限蔓延,只要它照徹之處,無論有沒有事物,這個世界都在“出現”。

可以想象這個世界是無窮無盡的,山爺可在燈光照徹之地造化天地,但他有那麼大的神通法力嗎,能造化出怎樣一方天地將這個不停延伸的世界“充滿”?山爺卻什麼都沒做,只是在無邊玄妙方廣中點亮了一盞燈。

就算燈光照徹十方,但因不存在任何事物,所以也就沒有任何東西可感知,山爺和虎娃就成了這個世界中僅有的存在,彼此之間也成了唯一的“外物”。但這個世界又真真切切已被造化出來,怎麼理解這一切皆空、又確實存在的境地呢?

後人譯經文,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已極盡文字所能描述,而虎娃在親身見證。

虎娃在看着山爺。若是山爺願意,方才就可以開闢帝鄉神土,但山爺顯然演示了另一層境界。虎娃終於開口道:“山爺,您想怎麼做?”

山爺突然笑了:“你水婆婆正在等我回家吃飯呢。”然後又望着無盡之處道,“得此傳承者,號無量光。”

說完這番話山爺就不見了,或許並非他不見了,而是方才那個世界遠去了。就算山爺還在無邊玄妙方廣中,於虎娃而言也是相當於不存在的,更何況山爺此刻應該已下界吃飯去了。

虎娃方才既然能進入這個世界、見到山爺,就說明山爺已突破了真仙極致之境,山爺居然就這麼回去了,也說明他未開闢帝鄉神土。

那個世界雖已“遠去”,但並未消失,虎娃能感應到,它還存在於無邊玄妙方廣中。虎娃很清楚,那並非山爺的形神所化,山爺只是留下了一盞燈,以及燈光照射十方、空的世界。山爺離去前說得清楚,得此傳承者,號無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