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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筐筐的山石直接倒入山澗。

眾人不停息的幹了一天一夜,才終於將通往方正縣的路給清理出來。

為了讓後續運糧的人能順利同行,他們還將道路反覆加固才繼續向前。

眾人的腳步都有些沉重,除了勞累,還有驚恐不安,不知道前面會面臨什麼。

人們對天災能夠造成的後果實在太過恐懼!

終於,前面出現一處村落。

只是整個村落已經難以分辨原貌,遠遠望去房屋的廢墟和山石混在一處,泡在三月天冰冷的河水之中,到處都是無人掩埋的屍首。

唯一讓人慶幸的事,天氣仍舊寒涼,暫時不由擔心疫病的傳播。

隊伍的氣氛壓抑至底,好多年輕人看見水中的浮屍都忍不住嘔吐起來。

只是,當他們發現還有人活着,那種心情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他們這一路的艱辛都是值得的!

晉亭大略看過村落的情況之後,對丹陽縣跟來的幾個衙差說道:“派幾個人,提着刀劍在這裡附近巡守,防止出亂子。楚老三,你們幾個整理物資,分一些乾糧下去。南松,你去打聽一下附近還有什麼村落,去前頭探一探。”

興許是從小跟着晉將軍練武的關係,晉亭在這種時候總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鎮定,讓其他人不自覺的信服。

楚上行三人則指揮眾人將物資分門別類,開始給周圍的難民分發些吃的。

只是一切都剛剛開始,他們的物資也不充足,不知道要堅持多久糧食才能送到,所以每人給了小半塊餅子,不至於讓人餓死。

然而這小半塊餅子,已經讓許多人哭出聲來。

他們以為自己死定了,以為自己就要餓死在這裡……

災民們得到了糧食,遲疑地看着這些與他們一樣穿的破破爛爛人,和那幾個打頭的年輕人,神色帶着奇怪,卻還是漸漸湧現出一些光彩。

殷正說道:“我帶人去找一找,附近有沒有地窖,或許有人為了過冬,還存了些糧食。”

段逸塵說道:“別報太大希望,這些人被困在這裡,為了活命,恐怕什麼法子都想過了。”

給災民們分好吃食後,段逸塵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一塊石頭上。

他是最不能忍受飢餓的人,連日來別說油星,有口吃的都算不錯了。

只是取出自己那份乾糧後,他就看見一個老頭兒眼睛發綠的盯着他手裡的餅子。

這老頭已經得了乾糧,但兩三天水米未進,那一口乾糧,讓他更覺得飢餓難耐。

於是他控制不住的盯住段逸塵手裡的餅子,渴望至極卻又不敢靠近。

段逸塵自己也是餓的前胸貼後背,咬了一口就着涼水眼下才舒服一些。

只是在這樣的目光盯視之下,實在有些彆扭。

他看看老頭兒,又看看自己的餅,猶豫不決。

晉亭說過,災民雖然可憐,但是不能一股腦的將什麼都給了他們,自己這些人還不知要堅持多久才能等到朝廷的救濟,要做好長期奮戰的準備,最起碼要保證自己的體力,才能救活更多的人。

不能因為一時的憐憫,將自己也搭了進去,這是不智之舉。

段逸塵低下頭,盡量忽略老頭兒的目光,只是他咬了一口,再咬一口,卻怎麼都吃不下了。

他眼眶發酸,喝了一口水艱難的咽下口中的餅子,終於還是將手裡剩下的餅子撕了一半分給老者。

那老者卻連忙抱歉的擺手,口音很重的說道:“可不敢要,可不敢要。”

段逸塵卻笑道:“你吃吧,我這裡還有。”

他拍拍自己的包袱,示意自己還有乾糧。

那老者這才不好意思的接過餅子,狼吞虎咽的下肚,然後就哭了起來。

“我兒餓死了……若能早點見到你們,哪怕只有這一口吃的……”

段逸塵聽着心酸,更難以言喻的卻是自己在長安奢侈不知柴米貴的生活,老爹經常罵他敗家,他還不服……

遠處,楚上行已經將帶來的物資安排好。

並讓丹陽縣帶來的郎中熬藥,為這些難民做簡單的預防。

他環顧四處。

這些難民失去了親人,沒了糧食,被困在這裡,已經一無所有。

當然,也有堅持在廢墟中尋找親人的,其中一個婦人不斷用手在廢墟中挖着,手指都磨出了血卻不自知。

旁人勸她不要再挖了,放棄吧。

她卻根本聽不見,麻木且執着的挖着。

楚上行走過去,遞給婦人一塊餅子想要勸勸。

那婦人蓬頭垢面看不清面容,不知刨了多久,她神色麻木,雙目無神,已經沒有多少力氣。

見了吃的也只是下意識的拿過塞進嘴裡,神色毫無波動,也沒有感謝,咽下就繼續挖。

一旁的人解釋着:“這女人當家的事了,昨日找到了屍首,只是她小兒子還沒找着,我看八九成也是死了,都埋了這麼長時間了……只是勸她也沒用……”

眾人嘴裡雖然唏噓,面上卻沒有多少同情了。

天降大難,在此的所有人都家破人亡,又何止這夫人。

眾人從起初的悲痛哀傷,到撕心裂肺,再到如今接受現實,一切都變得麻木了。

人在災難面前不值一提,興許連螻蟻都不如。

那點憐憫又值什麼?

楚上行聽着眾人的議論,也覺得那小孩子肯定沒命了。

可他看着這婦人,莫名想陪她在堅持一下。

再堅持一下,也許就有奇蹟發生呢?

於是,楚上行挽起袖子,拎了鏟子過來。

那婦人卻猛地來了精神,制止道:“不能鏟,不能鏟!”

楚上行反應過來,這麼一鏟子下去,對那小孩子來說興許是致命的。

雖然那小孩子可能早就死了。

但他還是放下了鏟子,蹲在地上跟那婦人一起挖起來。

其他人看見了都驚愕的看着他:“瘋了,都瘋了!”

“那幺小的一個娃娃,咋可能還活着嘛!”

人都死了,付出再多的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但楚上行不理會,覺得至少也的見了小孩子的影子再說。

眾人複雜的看着他,覺得這個人穿的不差,怎麼比他們這些人還瘋,還傻!

只是,眾人雖這麼想,卻還是有人開始動手幫忙。

手指插進冰冷的泥縫裡,被碎石划出一道道口子。

楚上行從小長到大,即便時時打架,也沒受過這種傷。

他吸着涼氣,呲牙咧嘴,心中罵自己蠢不可及,手上卻不停。

遠處,那些吃過一口乾糧的難民,一開始都以難以理解的目光看着他們。可就漸漸的,有人似乎看到了一種叫做希望的東西,便坐不住了。

“我過去幫忙!”

一個人去了,便有第二個第三個。

眾人都餓着肚子,沒有多少力氣,卻都機械的如同木偶一般幫婦人不斷刨着。

終於,楚上行和一個災民從廢墟中扒拉出一根斷裂的房梁!

眾人合力,將四周清理出來,小心翼翼的將這房梁抽出扔到一旁。

那婦人趴在洞口,大喊孩子的名字。

周圍的人都冰住了呼吸。

可婦人一聲聲喊,卻沒換來回應。

眾人都唏噓着搖頭,那婦人卻不肯放棄,一聲接一聲的呼喊。

就在楚上行也準備後退的時候,廢墟地下突然傳出微弱的哭聲!

那婦人頓時一個激靈!

“我的寶兒啊!我的寶兒!”

“竟然真的活着……”

楚上行踉蹌的後退了一步,痴呆般的喃喃自語。

這算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救了一條人命。

其他人也都驚呼不已,“竟然真的還活着!還活着!”

那孩子蜷縮在床板和桌子倒塌後形成一處三角空隙之中,周圍到處都是亂石泥沙,他哭聲十分微弱,似乎已經沒有一點力氣,只有眼睫不斷顫動。

他恐怕也是用最後的力氣,用哭聲向自己的母親發出求救!

有人說道:“先把周圍的石頭移走,別再傷了孩子!”

楚上行被眾人擠到外圍,腦子還有些混亂。

殷正轉了一圈果然沒找到存糧,見這邊一大群人便走過來問:“發生什麼事了?”

“有個孩子,還活着。”

殷正驚訝,伸頭看了一眼,說道:“我去取些粥水來!”

好一通忙亂,眾人終於激動的將孩子從那空隙中拖拽出來。

夫人撲上前去,嚎啕大哭。

殷正很快回來,見楚上行還獃獃的站在那裡,眼中似乎閃着別樣的光,不禁狐疑道:“喂,別傻站着了!快給孩子喂點水米。”

楚上行接過稀溜溜的粥水上前,遞給那婦人。

婦人這時才抬頭看了她一眼,雖然沒說話,但那感激已經從眼中溢了出來。

她接過粥水餵給孩子,但孩子迷迷糊糊,似乎連嘴唇都不會動了。

婦人只好將粥水喝到自己嘴裡,又緩緩渡到孩子口中。

孩子下意識的吞咽,眾人見此才鬆了一口氣。

“能活!這孩子能活!”

一陣歡呼。

這孩子彷彿代表着希望。

他活了。

他們的希望就全活了!

看着領頭的那位青年沉穩的指揮着眾人搭起帳篷、熬藥、煮粥……

有人下意識問道:“那個人是誰?”

跟過來救助的災民說道:“那是鎮國公府的二公子,是朝廷派來的欽差。我們這些人,都是他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