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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佩一下子直起身來,愣了半晌,然後氣悶道:“長安來的信?難道是父親?他怎麼會提到我的親事?難不成他還怕我壞了連家的名聲,要我趕緊出嫁不成!”

“好像不是,奴婢聽說,好像是三太太提了一門親事,讓姑娘您斟酌斟酌”

連佩更疑惑了:“三嬸?她怎麼會管起我的親事來?”

她正猜測着,嚴氏已經派人過來叫她過去一趟。

連佩想起方才,覺得十分丟臉,但猶豫一番,到底還是禁不住想要看看是樁什麼樣的親事。

到了正院,連佩見嬸嬸嚴氏神色猶疑不定。

她磨磨蹭蹭進了花廳,站着不說話。

嚴氏站起身將她拉到自己身邊,說道:“佩兒,不是嬸嬸怪你,只是你再不出閣就成老姑娘了!越往後,親事越難尋,嬸嬸也是為你着想。”

連佩自然知道嚴氏她們想早點打發了她,聞言只垂着頭一言不發。

嚴氏說道:“長安來了信,提了一門親事,只不過嬸嬸覺得太過委屈你。”

她嘴上說著怕連佩委屈,其實是心裡拿不定這親事是好是壞。

連佩緩緩抬頭,問道:“是什麼親事?”

嚴氏皺着眉,將信上的內容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連佩一開始臉色難看,聽到後來卻漸漸恢復了平常。

嚴氏對永昌伯府並不了解,只道:“你三嬸是想問問你的意思。”

“我嫁!”

聽她這般乾淨利落的回答,嚴氏一愣,“佩兒,這親事你若看好,我就給長安那邊先回個信兒,不過你也得想清楚,給人做續弦,可不僅僅是給人做媳婦兒,還得當繼母,聽說薛二老爺的幾個女兒都已經出嫁,比你還年長些,一個兒子雖然斷了腿也與你差不多年紀……”

嚴氏原本給她選的人家,自然是對自己有些好處的。

連佩雖然臉上有疤痕,但她相貌本來出眾,額發一擋,也看不出什麼,權衡利弊,自然也有願意的。

所以嚴氏還是希望連佩能嫁到她選的人家。

可連佩似乎主意已定,說道:“我想回長安。”

嚴氏面色一綳,“你只是想回長安?”

連佩垂眸,並不回答,而是問:“方才嬸嬸說,薛二老爺的兒子斷了腿?”

嚴氏點頭,“信上是這麼說的,不過並無詳情。”

連佩思量片刻,說道:“我想先回長安一趟,看看到底是如何情形再說。”

嚴氏一怔,說道:“倒也是該去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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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陽侯府。

連三太太很快收到了嚴氏的回信,喜滋滋拿着信進了連三老爺的書房,說道:“老爺,溧陽那邊回信了。”

連三老爺見她一臉喜色,便也露出輕鬆來:“答應了?”

連三太太道:“願意是願意,但佩丫頭想先回來看看再說。”

連三老爺道:“這丫頭一向有主見,婚姻大事,來親眼看看也無可厚非。不過咱們得先跟父親母親透個話,若他們能答應,大哥自然不會有意見。”

連三太太早就想好了怎麼跟連老太太說,痛快的應了,“雖是續弦,那也是正室,這事若是成了,也算了卻了母親一樁心事。”

連三老爺的眉目也極盡舒展,說道:“那薛二太太的病情,當真沒法迴轉了?”

“八成是好不了了,我特意找了為她看診的郎中細細問了一遍。”

連三老爺滿意的點點頭,道:“佩丫頭什麼時候啟程?”

連三太太笑眯眯答道:“這兩天就動身了。”

夫妻二人說話的檔口,連佩已經到了郢縣的客棧落腳。

她聽着屋外忽高忽低的蟲鳴聲,仰面躺在榻上發獃。

陽光灑在她袖口的金絲花紋上,越發顯得花紋繁複美麗。

她喜歡這樣的繁華熱鬧,所以聽說長安有一門親事可行,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她做夢都想回長安。

婢女銀川推門進來,見連佩面上帶着久違的輕鬆愉悅,心底才放鬆下來。

“姑娘,奴婢伺候您換件衣裳吧,一會咱們又要啟程了。”連佩從榻上坐起身,任由銀川給自己更衣,思緒卻已經飄至遠處。“三嬸突然想起我來,不知這其中有什麼內情。”

“姑娘說的是,若非對三房有益,她們怎麼會平白想起姑娘來。”

連佩打開窗子,目光越過伸展到眼前幾枝杏花,看見客棧中庭的池塘中,一些飄萍擁擁簇簇的泛着碧色,輕輕浮在水面上,一派生機盎然。

她說:“不知薛家現在都有什麼人……等到了長安,還要細細打聽打聽才是,不能任憑他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銀川看着院中深深淺淺的青綠,心頭也為自己擔憂起來。

她畢竟要作為陪嫁丫頭跟到薛家去,連佩好她就好,連佩不好,她便要受罪。

“姑娘,那薛二太太的病也不知到底是怎麼樣……人都說,這種熬日子的病,最說不準,一年半載好了的也有,熬了三五年不死的也有……”

柔軟的柳枝在風中輕顫,攪動着連佩的心思,她的目光漸漸變得沉凝,說道:“一個被丈夫厭棄,兒子又病殘的女人,怕什麼。再者說,我也未必就要真的跟了薛二老爺。”

銀川疑惑:“姑娘是什麼意思?”

“等到了長安,你自然知道。”

連佩出了客棧登上馬車,彷彿前幾日在嚴氏面前的暴怒與憤懣都沒有發生過。

她看着延伸至前方的遠山,心彷彿已經到了繁華鼎盛的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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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連佩進京的消息第一時間傳到了雲楚忱的耳朵里。

瀲月悄悄在雲楚忱耳邊說道:“姑娘,那日二夫人去薛家,身邊的丫頭鶯兒聽薛二老爺身邊的小廝嘀嘀咕咕,說什麼續弦。”

“續弦?”雲楚忱驚訝道:“薛二太太還沒死呢,薛二老爺就琢磨着續弦了?”

雲楚忱一口茶水噴在瀲月身上,惹來瀲月嗔怨的眼神,“姑娘這麼聰明,肯定知道這餿主意是誰提起來的!”

雲楚忱稍微一動心思就明白過來,“不會是連坤的爹娘吧?人選是連佩??!”

“奴婢也這樣猜!要不然連佩怎麼就突然回長安了呢?當初可是僖妃娘娘害她毀了容貌,又讓連家將她送走的,若不是有必要,連家人怎麼會讓她回來堵僖妃的心?”

“連佩從前那般心高氣傲的一個人,竟也答應了?”

瀲月奇怪的看着她:“此時還不能肯定吧?畢竟薛二太太還活着呢……”

雲楚忱想了想,說道:“那可未必,若有心讓一個人沒命,多得是法子。”

瀲月若有所思,又道:“姑娘可沒瞧見呢,那連三太太的一張臉,在看到連佩那一刻,笑的跟朵花兒一樣,虧得她已經是個四旬出頭的婦人了,也太不穩重了。連佩倒還像從前一樣,一派的溫柔端莊,不過我見她那副神色,並不會相信連三太太花言巧語。”

蘅蘭在一旁極力的想象着“笑的像朵花兒”是什麼情形,問道:“連佩以前就是個心眼多有主見的,吃了一回大虧,定會小心謹慎。”

雲楚忱一邊吃着蜜糕一邊笑眯眯的聽兩人說話,她對連佩當然是十分了解的。

這個人,眼中可容不下沙子。

若薛二太太一時半會不能歸西,連佩便要在長安等上許久,時間長了難免沒有風聲漏出去,到時候可不止是難堪。

連佩斷斷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姑娘這副神情,是在盤算什麼呢?”蘅蘭滿臉惡寒的問。

雲楚忱自己想着,嘴角也不自覺的抽了抽,“你們說,連佩若是知道雲千亦將來會成為她的兒媳婦,會如何?”

蘅蘭和瀲月愕然的對視了一眼,不禁有些無語。

蘅蘭道:“這……這的確令人有點難以接受……連佩跟連姨娘母女可是有仇的!三姑娘到時候成了連佩的兒媳婦,這……這還有好嗎?”

瀲月道:“照我看,三姑娘怕是更加難以接受的一個,薛至若沒了生母,以後她們兩夫妻在府中本就地位尷尬,仇人又成了自己的繼母……”

雲楚忱眯長了眼睛,說道:“連佩不是個好相與的,這門親事若是成了,往後生下子嗣,更不會將雲千亦他們小夫妻放在眼裡,這是註定了要鬧得天翻地覆……不過,連佩真的甘心嫁給一個跟自己爹一般大的男人做繼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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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天氣乍陰乍晴,多數時候都在下雨。

連佩回到淮陽侯府之後,踏實穩重了許多,不多說不多做。

連家老夫人觀察了幾日,就默認她留在長安住下了,其他人也就不再說什麼。

只不過連佩從前的院子已經換了別人住,連三太太如今主持中饋,便給她安排了另外的院子,沉香閣。

沉香閣在府中的位置相對偏僻,卻很合連佩的意。

她離開長安許久,回來之後還要多熟悉熟悉人事才行,不宜太過引人注意。

銀川錦川兩個丫頭聽了她的吩咐,行事也都十分低調,與人為善,幾日下來,倒與府上的下人們相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