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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里的一場大雪浸沒了紫禁城裡大年下的忙碌和隱藏着的熱鬧。坤寧宮祭神一向是皇太后和皇后專職,尤其是皇后暗合主婦的名分。從前每次祭神都是皇太后鈕鈷祿氏帶着人到坤寧宮祭神,只是此次多少想換換人了。

“皇額娘吉祥。”嫻雅在鈕鈷祿氏跟前幾乎是到了熟不拘禮的份上,只不過素來講究規矩禮節。又是有着富察氏和高氏因為輕看了皇太后,最後落得的下場實在是旁人無法想象的。殷鑒不遠,嫻雅可不想自己在這上面吃虧。皇宮之中,頃刻間風雲變幻是誰也無法預料結果的。

“吉祥,坐着好說話。”皇太后坐在炕上,宮女伺候着吸着水煙袋手邊還放着餑餑房呈上來的各色新樣點心,一盞新貢的碧螺春茶透着清幽的綠色。

嫻雅在一旁側身坐下:“皇額娘午膳進得香?”

“你叫人送來的兩樣小菜還真是不賴,正好我今兒吃齋。越發是對了口味。”鈕鈷祿氏咕嘟了幾口水煙:“自打婉兒這丫頭嫁出宮以後,我就沒見馨兒跟從前一樣說笑來着。到底是嫡親姐妹,咋一下分開還真是捨不得。”

“過兩日就該回來了。”嫻雅也在心底盤算着女兒的歸寧之日,公主歸寧多是在出閣之後的九日。不知道這新婚之中的女兒會有多少不一樣。

鈕鈷祿氏笑起來:“咱們宮裡好久沒辦喜事了,是該熱鬧熱鬧。也要衝沖這一年的晦氣,也不知道做了什麼。遇到個不懂事的,成日家不得安生。”

明知道是在說富察氏的事情,嫻雅卻不便插嘴。要是說多了只怕會說自己這時候尚且容不得一個被貶到辛者庫為浣衣奴的富察氏,豈不是得不償失。

“年下事多,只怕不能跟從前一樣多在皇額娘身邊伺候。先跟皇額娘告罪。”嫻雅福了一福:“等過了年,多多孝敬皇額娘就是。”

“看你說的,哪有那麼多講究。”嘴裡如是說,心裡卻是十分受用嫻雅這樣尊敬自己的心思。富察氏跟高氏不是從來就瞧不上自己的出身,自然是有人知道該如何尊重自己。皇太后就是皇太后,沒有皇太后哪來的皇帝?

“有件事我要和你說。”皇太后搭着嫻雅的手下了炕,擺手讓宮女們下去。嫻雅扶着她在殿中慢慢散步,嫻雅看這架勢也不知道又是想到了什麼。總不會是要自己去坤寧宮祭神吧?一旦去了坤寧宮祭神,就是告訴所有人。自己便是內宮之主的皇后,上有這樣的皇太后和不易捉摸的皇帝,內有無數爭奇鬥妍的妃嬪。做這個皇后真是一件好事?

“是,嫻雅聽着。”到了寢殿最裡間的炕上坐下,抬眼看看皇太后帶着些沉默的神情:“皇額娘有什麼吩咐?”

“又是年下了,我知道你事兒多。只是坤寧宮堂子里的各個神仙老爺前面的祭祀可是一些兒都少不得的。還有那些乾清門的侍衛們都還等着吃福肉呢,雖說吃的時候覺着膩味。這麼就不吃倒是想着那股味兒,到底是咱們滿人自己的規矩。少了都不行。”執着嫻雅的手:“如今你是皇貴妃,也就是六宮之主。祭神之事理當由你主持,不能再往人身上推。”

“是。”嫻雅心底有些發怵,倒不是說祭神一事多麼繁瑣。只是坤寧宮那麼個陰森可怖的位子,雖說是大婚的婚房。只是除了順治爺康熙爺是在皇帝位上迎娶的皇后,才有了那份煌煌大典。可是空出來的東暖閣還是叫人心底莫名害怕,難道那兒真有無數鬼神不成?

“還有,內務府的摺子你必然是看到了。也該叫人打掃屋子,主持過好幾年了。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鈕鈷祿氏早就知道嫻雅已經叫人收拾寧壽宮等處,東西六宮也開始改陳設撣屋子了。

“若有什麼不明白的,一定來請教皇額娘。”嫻雅笑着扶着皇太后到窗下的炕上坐好:“皇額娘素來疼我,總是有什麼都放在頭裡提醒我。就是我自己個兒的嫡親額娘也未必能這樣子無微不至關心我來着。”

“自打你進宮開始,多少年了。哪怕不是親生的也比親生的要貼心的多了。”鈕鈷祿氏拍拍嫻雅的手:“你性子好,不止是我就是皇帝也是常常誇你來着。只是好些事攪得他心煩意亂,我倒是想讓他能多看着你,也好能夠對你再好些。只是富察氏那件事多少還會讓皇帝心生警惕,別著急我自然給你一個交代。”

“是,奴才記下了。”嫻雅微微笑着福了一福。

巴林氏從翊坤宮出來,厚厚的灰鼠褂子還是能夠擋寒的。皇貴妃那邊的請安一日都無法鬆懈,即便是皇貴妃性情好得出奇也不能讓人說了閑話去。那天葉赫那拉氏背着自己去給婉公主添妝,可見不是有什麼好心思的。

“皇貴妃吉祥。”還沒到東六宮,只是出了螽斯門便看見嫻雅坐着肩輿,身上籠着貂褂。頭上那頂海龍皮的昭君套子看上去就是暖和無比。

“怎麼站在風口裡?”嫻雅手裡套着厚實的暖袖,剛從皇太后的慈寧宮出來:“這是到哪兒去?”

“原是要給皇貴妃請安去,不想就遇上了。”巴林氏腳下生寒,站在厚實的雪地里。哪怕是最高底的花盆底也是抵抗不住這樣的寒冷,朔風大雪在宮中夾道的每一處角落發出古怪的叫聲、少年進宮,要是不被皇帝寵信,反而總是在宮裡時時處處被人看着。絲毫不妥就會有人告到皇帝和皇貴妃名下,這日子哪裡還是總督府小姐在家時候過的日子。

“我要去萬歲爺那兒,暫且不回承乾宮去。倒是勞煩你記掛着,大雪天的還是先回宮裡去。別招了寒氣才好。”嫻雅虛應地笑笑:“我倒是想你到我那兒去,今兒有新進的鹿肉。正好大家坐在一處,吃吃一品鍋也好去去寒氣。”

“可不敢勞煩了皇貴妃記掛着,奴才先回宮去了。”巴林氏福了一福,嫻雅哪怕是拒絕人也是帶着十二分的和氣。就是要着惱也是無從說起,巴林氏委委屈屈退了下去。嫻雅看着她的身影,只是笑着嘆了口氣也不多說什麼。

“主子,萬歲爺身邊的王慶過來了。”

“皇貴妃吉祥。”王慶就手在雪地里請了個雙安:“萬歲爺瞧見主子還沒去,打發奴才來看看。正好就遇到主子了,主子還是快去。”

“怎麼了,這麼焦急火燎的?”嫻雅看着王慶:“萬歲爺怎麼了?”

“太醫來給萬歲爺請脈,說是萬歲爺因為虛火太旺身上背上全是疥瘡,要萬歲爺安心靜養。這話一出來,別說太醫就是萬歲爺也是着急,就請主子快些過去瞧瞧。”王慶頭上沁出絲絲熱汗,皇帝不好身邊的人都有責任。好在皇貴妃從不遷怒於人,這倒是讓膽戰心驚的奴才們有了些安心。

“疥瘡?好好的怎麼會生了這個東西的。”嫻雅吩咐抬着肩輿的轎夫們趕緊往前走,心已經懸得高高的。

“萬歲爺吉祥。”進了養心殿西暖閣,皇帝穿着件明黃的夾袍坐在炕上悠閑看書,也沒有聞到藥味,反倒是讓嫻雅不知道太監們說的話是真是假。只是誰也不敢說好好的皇帝病了之類犯大忌諱的話,可是皇帝好端端的坐着。說什麼都不像是病了樣子。

“起來。”弘曆放下手裡的書:“急着叫你過來,等會兒叫人把朕的脈案告訴你。皇額娘那兒總是要瞞着的,上了年歲又是在年下。知道了不好。”

“太醫說有什麼禁忌的,萬歲爺萬金之軀可是來不得絲毫馬虎。”嫻雅有些擔心,皇帝身體素來強健。這麼多年還沒聽說過大病一場或是有什麼別的不好,這一病只怕就是**煩。

“微臣給皇上請安,給皇貴妃請安。”太醫拿着工工整整寫好的脈案從廊下過來:“微臣恭敬脈案。”

嫻雅從王慶手裡接過脈案看了看:“皇上這樣子要緊不要緊?有什麼要小心的?”

“回皇貴妃的話,萬歲爺虛火太盛未免有了陰虛之症。疥瘡雖是小事,只是還要安心調理一百日才算是除了病根。疥瘡最忌諱的就是受風,況且皇上素日所進飲食都是些油膩肥厚之物只怕會讓疥瘡就難痊癒。必要有人日夜守候才好。”

“我聽說疥瘡癢得不行,皇上這樣子豈不是越發會難受?”嫻雅皺着眉:“養心殿這兒到底是潮氣有些重,不利於休養。”

“皇貴妃慮的是。”太醫看着坐在一旁看書的皇帝,弘曆挑着眉看向嫻雅:“你那兒,承乾宮倒是宮裡風水不錯的地反。再說又是陽光極盛,不若這一百日朕挪到承乾宮去住?”

嫻雅當著太醫的面不好說什麼,哪有皇帝挪屋子挪到妃嬪宮裡去的。只是知道他在病中,又是太醫所囑咐的事情:“王慶,預備給萬歲爺挪屋子。”

“嗻。”王慶趕緊答應了,嫻雅心裡到底是掛着事兒:“皇上這病還有什麼,若是吃什麼進什麼可有要多加小心的?”

“不能飲酒,少吃肥甘油膩的東西。大年下尤其是要節勞。”太醫斟字酌句道:“只要皇上好生調養,百日之內必然能夠痊癒。”

“那就好。”顯然是皇帝早就知道太醫會如是說,也就沒有絲毫摻雜進去自己的隻言片語。嫻雅在一旁坐着,心底確實不住打鼓。要是被皇太后知道只怕又有一場氣生,還不知道在這休養期間會有什麼事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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