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嫻雅換了件緋色的常服褂,整整齊齊沒有絲毫亂髮青絲上用白玉扁方梳得整整齊齊的兩把頭,一支明晃晃的點翠簪子簪在鬢邊。如霜端着盥洗用具進了寢殿:“主子起得好早。”

“嗯,睡不沉了。”嫻雅笑起來,就算是在圓明園裡沒有什麼規矩可言。只是依舊不能睡到日上三竿,傳將出去多半會說自己恃寵而驕。其實都跟皇帝在一起這麼些年,誰還是跟從前一樣迷戀這床第之歡。倘或自己沒有子嗣還有着獨霸一方的心思,可是自己偏生是有了四哥子女。這在皇帝後宮來看,誰都不是自己對手。即便是一時之寵的嘉嬪和純嬪,就算是有了寵愛可是這名分和身份也是沒法子跟自己相提並論的。

“主子,萬歲爺臨走的時候吩咐了。若是自己起身了,先去外面走走。別急着會杏花春館去,萬歲爺早朝後到大水法去。請主子也過去一同用午膳。”如霜給嫻雅整理着衣飾,嘴裡絮絮說道。

“哦,婉兒呢?”嫻雅捋了捋鬢邊的流蘇:“沒說叫她一塊兒去?”

“格格一大早就出去了,說是什麼王爺家的小王爺被皇上召進園子跟格格一道在萬花陣由壓馬大臣跟着騎馬去了。”如霜笑得咯咯的:“格格走的時候還特地叫翎子給格格換了件輕便束腰的常服才從杏花春館出去的。”

“只怕是先前就想好了。”嫻雅抿嘴一笑,昨晚跟皇帝絮絮說了半宿。提起女兒的婚事,皇帝倒是說了不少。尤其是說起怎麼會跟婉兒提起生身父母的事情,只是不願這次弘晝受罰的事情牽連到婉兒指婚的事情。

“只怕是萬歲爺真的答應了格格什麼,奴婢就是覺着格格自打到了園子里顏色好了不少。”如霜未免想起那年自己不過是剛入宮的宮女子,在杏花春館後寢殿親眼看着婉兒降臨人世的那一刻。只是猛然回首才發現自己居然在宮裡呆了快十年了,那呱呱墜地的小格格居然就要指婚了。

“還小呢,就算是這時候瞧中了誰也要等到及笄之年才許下嫁。要不這麼早就出閣,成什麼人了?”嫻雅扭頭看着如霜:“今年說什麼也要把你們幾個都給我嫁出去,要不就會有人說我耽擱了你們的青春。豈不是真應了那句舊詩:入宮十六齣六十?”

“主子的話文縐縐的,奴婢沒念過書哪裡知道書本上的東西。只是主子時時處處都在替奴婢們打算,倒是奴婢們都感恩戴德的。”如霜扶着嫻雅到了膳桌前坐下:“主子,先時聽杏兒說長春宮後殿的魏貴人不是在御花園遇到您和格格了。“

“你們還在私底下說這個?“嫻雅吃着紫米粥:“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魏貴人有喜了。”如霜竭力壓低了聲音:“皇后不許魏貴人跟任何人說,就是皇上也要瞞着。”

“嗯,我倒是沒聽皇上說起過。自己心裡還在琢磨:像她那樣子侍寢怎麼就沒一丁點兒消息傳出來。“嫻雅看了眼如霜:”難道是說這裡頭有什麼緣故不成?“

“主子聖明,還真是有了大緣故。”如霜看着嫻雅吃早膳,順手將遠處的幾樣精緻小菜送到嫻雅面前:“奴婢和主子說了,主子千萬沉住氣別說出去。”

“你說,我聽着。”嫻雅夾了一點玫瑰醬豆腐慢慢吃着,早間吃點這個再加上一點新出爐的小餑餑很對胃口。

“上次咱們嬤嬤不是跟主子說了,要讓幾個咱們宮裡出來的小宮女小太監的到西六宮去當差主子可記得?”如霜看嫻雅胃口很好,便着意把幾個素日動得較多的肴饌挪到嫻雅面前。

“有這麼檔子事情,我知道。”

“這幾個人多是在長春宮翊坤宮和儲秀宮當下差,上不得檯面。”如霜越發是壓低了聲音:“每個月俸祿銀子都少得可憐,只是嬤嬤總是暗地叫奴婢或是誰給他們送些散碎銀子去。前兒奴婢去的時候,聽說皇后有意等魏貴人生了孩子以後就來一出狸貓換太子。奴婢不知道什麼叫做狸貓換太子,就回來和嬤嬤說了。嬤嬤說主子肯定知道,便囑咐奴婢跟主子說上一聲。”

“狸貓換太子?”本來吃得津津有味的嫻雅忽的興緻索然,放下碗箸看着如霜良久:“真是這麼說的?”

“是,就是這麼說的。是長春宮皇后主子那邊每天漿洗東西的蕙兒告訴奴婢的。說是聽到皇后主子跟墨菊和煙霞還有一個老嬤嬤一起商量的。主子,什麼叫做狸貓換太子?”

嫻雅嘴唇抿得緊緊的:“魏鶯兒難道就是省油的燈?你以為她會任由皇后擺布而不自己做打算?”

“主子,您的話何嘗不是正理。只是宮裡皇后想要處置一個小小的貴人不是如同碾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說到這裡如霜的眼睛也是紅了,就算是不喜歡魏鶯兒這樣的為人。哪怕她是皇上的貴人,只是說起來都是宮中最低微的人。自己跟杏兒雨芯算是命好,遇到了諸事體貼的主子。可是別人呢?翊坤宮的榮兒就是很好的例子,雖然皇太后有懿旨,不許高貴嬪在虐待責打榮兒。

只是到了夜深人靜沒有人的時候,榮兒同樣是會被人用簪子戳有一丈青往死里大的。如今翊坤宮無人顧及。就算是曾經寵冠六宮的高貴妃也是如同開敗的花兒一樣自生自滅,那榮兒一個小宮女又會是什麼樣的日子?

“要是這隻螞蟻有了孩子就不一樣了。”嫻雅漱過口,半晌無語只是看着窗外發愣。

“主子,咱們出去走走吧?”如霜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說得不對,嫻雅很少這樣子的。不免有些害怕,上前扯扯嫻雅的衣角:“主子?”

嫻雅卻彷彿是在一瞬間就拿定了主意一般,扭過頭看着如霜:“你記着,以後但凡長春宮上下人等的一舉一動我都要知道。不管是誰,哪怕是長春宮中最末等的一個小丫頭也不能漏掉。”

“主子,這是什麼緣故?”如霜陪着她出了正大光明殿的東暖閣,走在靜謐的樹蔭下。如霜滿是疑惑,她不大過問這些事情。除非是真的事出緊急才會做出一些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可是這次還真是有些怪異。不過是說了句狸貓換太子就讓她變了神色,難道皇后要做的事又是一樁另有深意的事情。

“別問那麼多。”嫻雅顯然不願多說,只是一個人往前走着。見狀如霜趕緊追了上去,嫻雅卻是低着頭看着石子路上斑駁的樹影,富察氏的心真狠。只怕是一般的男人都未必及得上她的心狠意狠,想要瞞天過海有一個可以給自己撐門面的孩子不惜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日後魏鶯兒生了孩子,不能再讓她活在世上給自己添亂。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皇后想要弄死她真如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容易。

自顧自想着,身上未免泛起一陣寒意。這一次要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不就是要讓皇后的計劃得逞?只是皇帝不曾宿在長春宮皇后寢殿里,她又如何自說自話的說自己有孕在身?難不成還想暗度陳倉不成

“主子,到了萬花陣了。”轉眼之間居然就到了迷宮一般的萬花陣,這是西洋人郎世寧帶着自己的若干西洋弟子和大清國能工巧匠一起鑄就的傳奇。

皇帝命人在這兒周遭全都種上了最喜歡的俗稱為太平花的艷麗花卉,這時候正是太平花爭奇鬥豔的時候。置身於花叢之間,彷彿所有縈繞於心懷的事情都化為烏有。若是自己這時候將這些事情告訴皇帝不會有任何改變,至少皇帝會說皇后不過是說說而已。一個小小的貴人說什麼都比不上中宮的結髮皇后尊貴,哪怕皇帝明知道是皇后的不是也不會將這件事公諸於眾。就彷彿那次高家的事情,即便是高恆罪在不赦。皇上還是要維護皇家顏面,很多事情就那麼按下去了。

“咱們進去走走。”嫻雅驚疑於自己想着心事就到了萬花陣,正大光明殿距離萬花陣可不算近自己就這麼一路走來,可見自己是多麼出神了。手扶上如霜的肩膀:“我就沒從這兒一個人走出去過,咱們兩個人興許能夠一起走出去。”

“主子可不止一次走出去了,連萬歲爺都說主子這時候都是神清氣爽,氣定神閑才能一個人走出去不費力氣。”如霜看嫻雅穿着花盆底一搖三擺搖曳生姿地樣子,未免想起那年腳崴了還要硬撐着穿上宮鞋走路的樣子:“奴婢們說什麼都是比不上主子的,還要主子帶着奴婢走出去才好。”

“試試吧,我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出去。”嫻雅意有所值,畢竟自己還沒想好這次到底能不能管上這個閑事。這可是比別的什麼事都要緊,不是為了魏鶯兒不平。只是富察氏要是真的這樣做就真的是福澤耗盡不得善終了。就彷彿萬花陣的迷宮,總是有路走出去的。只看這條路自己能不能找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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