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
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舟遙遙以輕颺,風飄飄而吹衣。
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
衛東站在船頭,搖頭晃腦地誦讀着陶淵明的《歸去來兮辭》!
“不可救藥了!”
“什麼?”衛東問我。
“沒什麼,我說你朗讀得不錯,快趕上李默然了!”我戲謔地豎起大拇指。
“是吧?我和他的水平還是有差距的,想不到已得到你的讚許。”
“去死!”我最看不慣衛東給點陽光就燦爛的樣子。
“以後可不能隨便這麼說了,一旦皈入我的門下,我就是你的上師,需執弟子禮。”
“現在反悔行不行?”
“S市已經在千里之外了,你覺得呢?”
我現在真的是上了賊船了,還不知道具體航向呢,有種身不由己的失落感,心裡空蕩蕩的。
“我們是要去哪兒?”
“泉州,我的老家,我帶你去見見家人。”
這麼說,衛東還是挺傳統的人,帶媳婦兒見公婆啊?
我把頭靠在衛東背上,看着河邊沿流的蘆葦盪和天空中不時掠過的飛鳥,靜靜地,什麼也不想,自從遇見衛東,我總感覺自己智商明顯不夠用了,還不如不想。
傍晚時分,我們在泉州市一家酒店入住,進房間前,衛東說:“你先洗個澡,穿正式一點,7點整我們準時在大堂會合。”
“去哪裡?”
“見我家人啊!”
好吧,旅途勞頓,本來我還想好好休息一下的,既然衛東反覆強調,可不能丟面兒啊。
7點整,我盛裝打扮,穿得跟個皇室貴胄一般。
衛東一見着我,笑得有牙沒眼的,可不是給他賺臉嘛!這時酒店門口進來一個人,正是S市警察廳的局長韓慶林,他見了衛東深深一鞠躬,對我們說:“車已經到了,請。”
這什麼情況?要去見誰啊?
衛東也不多說,拉着我的手,進了一輛黑色賓利,十幾分鐘後,在泉州鯉城靠近江面位置停下,下車後我看到一座諾大的“韓氏宗祠”,張燈結綵,隆重異常。
進了宗祠,我悄悄問衛東:“你姓衛,怎麼跑來韓氏宗祠討打?”
衛東哈哈一笑說:“放心,討打的是他們。”
裡面是幾千平米的大院子,擺了上百張的圍宴,在韓慶林的指引下,衛東一直拉着我走到主席的主位,毫不客氣地坐下來——真是討打的節奏啊。
剛一落座,一位穿中山裝的老者站了起來說:“先生一向都好吧?”
“定邦,你也老囉,今年該退休了吧?”
韓定邦,南區司令?他身邊的就應該是他兒子韓紹明少將啦?
“68了,這次祭祖是任上最後一次,明年軍區人事會有調整。”
“退下來好哇,人生百年,唯生死事大。”
“說的是。”
衛東拉着我跟大家介紹說:“這位是王薇姑娘,以後會照顧我參修,在座的都是本家最親近的人,希望大家多多照顧。”
韓紹明笑着說:“王天偉的女兒,喝過洋墨水的大美人,可幫我們老韓家改良品種囉。”
我羞紅了臉,一直沒想明白韓氏和衛東的關係,又不好意思問。
吃過晚飯,各席上了茶,韓慶林又低頭和衛東說了幾句話,然後衛東拉着我去了祠堂祖先神像下的法壇,法壇飾以鮮花垂幔,頗覺殊勝。
“又要幹嘛?”我輕聲問。
“呆會兒再告訴你,你坐我身邊幫忙舀水就行。”
衛東走上法壇,焚香後端坐,然後持誦經咒十多分鐘,敲磬、振錫杖,韓慶林高聲宣布:“禮拜韓氏先祖——”
原先用餐的一百多圍韓氏宗人,先從韓定邦那桌開始,大家排隊禮拜衛東,然後伏在衛東腳下,衛東則一一為他們灌頂加持。
這場景和密宗法會很相似。我雖心有疑問,但也看明白了幾分,忙為衛東準備寶瓶甘露。
40多分鐘後,禮成。
衛東帶領所有人向韓氏先祖頂禮三拜。接着,眾人端坐堂下,共同唱誦密宗《大日頂經》,一個時辰後,祭祖活動結束。到場眾人紛紛向衛東道別,拉着他的手極不願離去。衛東始終微笑着為他們祈願祝福,又拖了許久,才將眾人一一送走。
韓定邦等人將衛東請入宗祠裡屋,我猜想,解開謎題的時候終於到了。
衛東進屋後坐在上首,我坐在衛東右手邊。
韓定邦說:“這裡除了元尊,就屬我年齡最長,王薇姑娘,你新近才結識元尊,一定有很多疑問,就由我先加以說明吧。”
衛東點點頭。
韓定邦接著說:“現在你看到的衛東,並不是一個28歲的年輕人,而是一個活了1200歲的韓氏元尊,是我們真正的老祖宗。”
1200歲?我的天哪,雖然我有心理準備,衛東很可能是張道清爺爺那個年代的人,大不了就120歲的樣子吧,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1200歲了,不成妖精了?韓定邦的話,非但沒有幫我釋疑,反而更增添了我心中的疑團。
“元尊的第一任妻子姓衛,是北宋時期泉州鼓山腳下一戶農家的女兒,因機緣巧合,與元尊相識、成親,生有一子,名韓國華,他就是後來北宋名相韓琦的父親。韓國華去世後,元尊顧慮到自己的壽命異於常人,故決定不再娶妻生子,又命韓琦於公元1062年作序編撰《韓氏家譜》,分列昭穆,繼承有序。正因為這樣,‘相韓本支’才能能與聖賢孔、顏、曾、孟這華夏四大家的後裔等同,地位崇高,世次毫不紊亂,都誠賴元尊之孫——韓琦之力。之後,韓氏本支約定,每30年在泉州韓氏宗祠舉行一次祭祖活動,一方面讓元尊親面子孫,一一相認,另一方面藉助元尊的高深秘法,為他們灌頂加持、祈福添壽。30年前,元尊預言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是最後一任妻子,當然,就是在座的王薇姑娘,即將要誕生,便要求韓氏本支後裔進入各地軍政系統,擔任要職,方便元尊能宏開法脈,幫助世人渡過劫難。”
說到這裡,韓定邦向衛東躬身作揖:“元尊,我所知道的主要是這些。您和王姑娘的川藏之行,我們打算安排韓慶林隨行陪護,韓慶林當過特種兵,適應能力強,遇到突然狀況也能幫得上忙。”
衛東點點頭:“慶林辛苦了。定邦,你先回去休息吧。酒店不便,我想現在就帶王薇入壇城,先給她完成築基灌頂,這裡有慶林護法就行了。”
“是,元尊。”韓定邦、韓紹明等人頂禮三拜後離去。
我疑惑地看着衛東,如聽天書,忽然間覺得世界都已經虛幻不實起來。
1200年前的古人,如今坐在我身邊,將成為我共修的凈侶!
“王薇……薇!”
“啊,”我緩過神來,屋裡已只剩下我和衛東,頓時手足無措,“要我怎麼做?”
“因為你此前並未接觸秘法,有利有弊。利者,心性不染,可以使正見先入為主,將來不易受魔王惑誘。弊者,法眼未開,一旦我所教授給你的正法超越你世俗的觀念時,你就容易自我保護起來,不願意接納。所以我要先為你灌頂,然後幫你開啟法眼,用最短的時間激發你前世的修行經驗。但是,灌頂之前我有幾句話問你,你只需如實回答。”
我點點頭。
“從今以後,你願意以我為皈依上師,唯我教導是從,敬我恭順似師長,愛我親切如子女,護我生死無懼意,悅我柔和以言行嗎?”
我一字一句聽得仔細,心裡頓時一片窪涼:“那不就毫無自我啦?”
“是,以後有我、沒你。”
要說女人為所愛的男人奉獻自己,也沒有這麼徹頭徹尾的吧?敬你恭順似師長肯定沒問題,你不想想你都多大了?1200歲,我敢不恭順似師長嗎?愛你親切如子女應該也能做到,都說男人是長不大的孩子嘛,不聽話時怎麼辦?該忍的時候只能忍了,由着你胡鬧一陣子吧。護你生死無懼意,我不敢確定,本來我還想着跟了你,由你來保護我的。悅你柔和以言行,不可能了,我的性子就這樣,說話直來直去。
我想了想,回答說:“和顏悅色這一條能不能以後慢慢再來?”
“不行!灌頂之後,必須保持柔和言行。”
這麼霸道!強買強賣,還不讓還價啊?我心裡有點想打退堂鼓了。
“要是對別人呢?”
“如果我沒表示反對的話,可以。”
這還馬馬虎虎,氣受飽了,可以另外找個出氣筒。佛教果然“智慧圓融”啊!
“半途受不了,我能逃跑嗎?”
“可以。但最好別讓我抓住,抓住之後剝皮拆骨,做成法器。”
“算你狠!”
“想好了嗎?”
我點了點頭,人都已經來了,當然豁出去賭一把。
“你比我想象的勇敢。”
衛東像陰謀得逞似的笑着,笑得我心裡發毛,立即就後悔了!
他左手似蓮花狀端起一杯寶瓶甘露,右手似鏡子一樣照着那寶瓶,持念了上百遍的咒語,具體念的是啥我不明白。
“放鬆心靈,持念上師之名韓衛東。”
這是要為我正式灌頂了嗎?
從此以後我就要徹底失去自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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