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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樹灣的老村長老楊站在二狗子家的門口,和門神似的擋着外邊的人,那架勢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一邊冷笑一邊衝著面前的人大罵:“早些時候你們都幹啥去了?不看好你們家的小崽子,讓他們來跟着二狗子胡混,現在知道怕了?告訴你們,晚了!”

說話間吐沫星子四濺,揮斥方遒的模樣讓面前一群人都是無話可說,只能低聲求情:“俺家孩子不懂事,就是來找那個二狗子玩的。你也知道,他們一小就是在一起玩大的……”

“別說廢話了!”老楊同志煙袋鍋衝著他們指指點點。“現在說啥都晚了,先讓他們進進派出所,知道知道天高地厚再說。你們也別擔心,無非是進去受幾天罪,接受點教育。缺不了胳膊也少不了腿,都趕緊回去吧!別圍着了,一會兒派出所的同志們就出來了!”

“老佬爺,小柱可是你重重外孫子,你就這麼看着……”一個中年漢子擠了過來,低聲哀求道。這是個輩分低的,三岔鄉叫老姥爺的意思,就是指的是父母輩的外公。農村裡輩分論的真,一輩輩的論下來,剛生下來的娃娃就被人喊爺爺的都不罕見。

“滾!”對着這個漢子,老楊同志更是氣盛。“我早說了你得管管你家那小混蛋,你就是不聽。現在想起來我是你老佬爺了?滾滾滾,回家好好想想。你說你今年剛養牛掙了點錢,就開始讓孩子跟着那個二狗子學賭錢,你錢多燒的是吧?”

“我給你說,看見村口的車了沒有?燕老闆也來了,等下讓他看到你,說不定人家怕你兒子回頭賭輸急了眼,把牛牽走自己賣掉,回頭就把你家的牛犢收回去!到時候你可別來找着我去求情。給你說,我的面子到了燕老闆那兒,啥都不是。你走不走?”

老楊這話純粹是胡扯八道,燕飛就算是有點神奇的本領,可終究不是神仙。全鄉給他養牛的現在都有兩千來戶了,他能一個個的都記住嗎?再說了,好歹他也是個村長,而且人又還講究,真要有個事去找場里,能不給他點面子嗎?

可是他是村長,而且還是不知道幹了多少年的。從他嘴裡說的話,由不得村裡人不信。頓時有些看熱鬧的,都趕緊離門口遠了點。

那些個求情的被他一個個瞪過去,也是後退了不少。還有不死心的,上前問道:“那俺們一會兒能跟着去送飯嗎?”

“送個屁的飯,餓他們幾頓也能漲點記性。”老楊吹鬍子瞪眼的一臉不耐煩,頓了一下又來一句。“那個二狗子不是牛逼上天了嗎?他們都跟着二狗子,還怕沒飯吃?說不定到了派出所,人家還得給他們做七個碟子八個碗,弄一桌好酒好菜招待呢!”

那些事不關己,已經退到遠處看熱鬧的人聽到這話,忍不住都是嘿嘿笑了起來。

還有些人低聲議論:“那個二狗在外面不正混,回來爹媽也管不住,就該被抓進去管教管教,不然遲早把他爹媽氣死。那些跟着二狗學的,也是活該,早點受點教訓,省得以後分不清好賴!”

這麼認為的也不是一個兩個,因為三岔河鄉的派出所一直以來都比較接地氣,鄉里人儘管提起派出所依然有點敬而遠之,但是也知道所里人不會胡亂來——以前不了解的時候,都覺得那裡是龍潭虎穴,誰家人被抓進去了都和天塌了似的,現在這種觀念早改變了。

屋子裡一群人已經被拷上了手銬,幾個民警正看着他們讓他們排着隊出來,屋裡剩下的幾個人則開始收拾現場,主要是搜查剛才那些人塞桌角的賭資,還有那些撲克牌都得收起來——雖然不值錢的爛撲克,好歹也是賭具,要沒收的。

那個二狗子走在最後面,別人都耷拉着腦袋,就他一個人梗着脖子,還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惡狠狠地盯着崔章飛和侯大勇。

連他後面的向長青都看不過去了,老向這人在其他人看來,還算是比較刻板的。可是此刻也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下:“你看着點路走不行?不怕撞牆了啊?”

二狗子刷地一下把腦袋扭了過來:“怎麼了?派出所的還想打人是不是?”

向長青也是火大,又推了他一把:“你走不走?推你一下還傷着你了是吧?”

後邊的一群人看到向長青都這樣,都有點哭笑不得——不服不行,二狗子太能耐了,連老向這樣的人都能惹得火這麼大,人才啊!

二狗子更不服了,扯着嗓子就開始喊:“派出所打……”

一句話沒喊完,一道人影衝過來,對着他就是拳打腳踢,一邊打一邊罵:“你還打不得了,早想揍你個兔崽子了。你還不服是吧,服不服,我問你服不服?別人不能打,我是你爹能打不?”

問一句就是一巴掌或者一腳,看的所有人都是痛快無比。

別人都不拉,只有二狗子他媽過來,拉着男人道:“他爹,你消消氣,別打了,彆氣壞了……”

要是以前,當媽的攔着當爹的揍孩子,多半是說別打壞孩子,現在則是勸別把自己氣壞了。一字之差,只能說,攤上這麼個兒子,當媽的也是心都涼透了!

當爹的揍兒子天經地義,連派出所的都看着不管,也就是女人拉了幾下。二狗子看自己挨揍都沒人勸,心裡總算還明白,自己現在犯了眾怒,站起來後嘴巴動了幾下,到底也沒再說什麼,只是那眼神看人的時候,真是恨不得眼裡射出飛刀來,看到誰就把誰扎個千瘡百孔的。

等一群人出來的時候,那就熱鬧了。

前面兩個村子給場里透露消息的人都是悄悄的,就這個村子,一開始老村長就組織了好幾個信得過的老頭們幫忙看着,連當事人的父母對派出所要來都是一清二楚。

也就是派出所來的夠快,再晚點的話說不定就得走漏風聲。現在提前得到消息的人已經不少,也就是二狗子從回來就把村子搞的烏煙瘴氣,看不過眼的人太多,大家才都挺有默契地注意不讓消息泄露給這幫當事人。

前面派出所的人押着人走,後面燕飛和場里一群人走着,不時還有人給他們打招呼。有問還有多久再發牛犢的,有問現在新場子那麼大,要不要招人的,還有想打種植牧草的主意的……

人太多,村裡的路也不寬,大家走的都不快。燕飛就笑呵呵地給大家說著話,正說著忽然身後傳來了一聲嘹亮的嗩吶聲。

所有人一起回頭,只見二狗子的爹,拿着一個嗩吶,站在家門口,鼓着腮幫子使勁的吹着,旁邊是他的女人,正低着頭抹着眼淚。

清脆宏亮的嗩吶聲響徹雲霄,回蕩在小村裡。那悲愴激昂的音調,連不懂音樂的人,都能聽得出其中心酸。

老楊村長不樂意了,扭頭沖二狗子他爹喊道:“群娃子,大過年的你就不能消停點。二狗子進去被管教也是好事,你吹那嗚嗚啦啦的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