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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那些沒頭蒼蠅一樣只能哀嚎的書生,張岱畢竟其家族深深的陷入明末幾十年殘酷的鬥爭之中,鬥爭經驗比起他們豐富的多。

當然了,按照某人所說的。

菜雞互啄。

不過哪怕是菜雞,張岱也算是稍微強壯一些的菜雞,接下來雖然還是沉浸於帝都的繁花似錦之中,但卻是開始關注起來這樁案子起來。

案情實在太簡單,雖然缺乏各種爆點,但這件事卻暗暗傳播開來。

重新進入搜證階段的公務員到處亂竄,他們重新開始調查案情,詢問當事人,尤其是當日原本與李白白一起賭博的傢伙們倒了霉,被直接拉回去進行了最激烈的審問,而這些小子平日里也不安分,此時新賬舊賬一起算,當真是便利舒爽,甚至有小案子直接破獲,當真是可喜可賀了。

當然了,有小部分人開始想着前朝故智,也就是那些錦衣衛和公公們發明的汪洋大海戰術,開始了發財大計。

大明朝時代,每次有了案子,接到辦案任務的傢伙們不去審問案件關係人,找出線索,而是先把案發地附近的富戶全都逮捕歸案,從源頭開始找起,無論平時和被害人有任何衝突,哪怕偶爾踩到了他的腳,也要打上一個含恨報仇的罪名,不交錢是不可能回家的。

當然了,長老們自然是時刻盯着,內部有太多的前明人士,對於長老們改革的決心認識不足是很正常的,一時間雖然沸沸揚揚但倒也沒有出什麼大亂子。

案件的重審效率很高,戶口本和街道辦事處立下了功勞,那些小腳老太太的精力要麼用在說人是非上面,要麼就可以利國利民。

聰明人都知道該如何運作。

苦主的老媽自己跑出來最好,最後也被要求去公堂答話,那老太婆卻是已經嚇壞了,天天都有人告訴她,她兒子的案子被權貴翻案,是要與他家為難,如果真上了公堂,先把五百殺威棒打了,就生不如死了。

情況自然是不好的,熙熙攘攘,紛亂不休,而原本的那豆腐坊的女人也是歇業後,不知道到哪裡去了,要好久才發現,似乎是被死了徒弟的屠夫的媳婦藏起來了。

張岱也沒有閑着,他發現孔曰成仁孟曰取義的宣傳格調在帝都不是很吃得開。

哪怕是飯館跑堂,普通力工也可以如數家珍的聲討某些權貴如何的欺壓良民,如何的聲色犬馬,如何巧取豪奪,真如他們親眼所見,張岱已經不敢好像從前一樣了。

最開始,張岱的反擊就是說這是謠言,但被啪啪打臉後,就說這是有苦衷的,什麼讀書人辛苦,要養活多少家丁,但各種巧取豪奪的吃相確確實實被人傳播開來了。

張岱回到會館,才驚訝的方向,那太陽報上面,有着“每日商情”的報告,說的事情卻也是每個商人最關心的商路安全的報道,其實就是某地官員官聲如何,貪污多少,是否有豪強喜歡劫掠商戶等情況。

這對於大小商人簡直就是護身符一樣的存在,知道地雷在哪,起碼可以躲着點不是。

在這個過程中,無法避免的是將江南各地的縉紳地主如何巧取豪奪的方法寫了出來,而且其中證據詳實,細節栩栩如生,事實上許多人自己都嚇了一跳,這是如何被察覺的。

當然了,對於長老們來說,這不是故意的,這只是為了保護商人的利益,幫助他們保護自己的方式而已。

但對於那些看報紙的人來說,觀感就是不同了,這些資料基本上將一個明末地主如何小斗出大斗進,如何放貸,如何人地兩得的招數寫的淋漓盡致,路數是如此接近不是嗎。

這幾乎是歷史上第一次,地主這個階級的內部運行機理被人開始研究,後來的大學建設後,共和國前的經濟學將這些資料收集整理,變成了一本《中國封建地主階級研究》。

文章對於地主是如何壓制生產力進步有了詳盡描述,同時對最近興起的鄉賢熱很是憤怒,但大體還是以階級鬥爭史觀分析了這些事實。

地主階級的興起確實是歷史演進的結果,但他的消亡卻也是大勢所趨,這不是某個人出現或者消失就會改變的。

因為其落後。

後世的歷史上經常說封建王朝代表了地主階級的利益,這是對的,它保障地主剝削農民的權利,依靠地主階級來以很低的成本統治農民。

但這只是事情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它們還有各自的、彼此互相矛盾的利益。這主要是在如何對待農民的關係上,地主階級不剝削農民便不能生存,所以它的天性要求佃農多多益善。**主義中央集權也要剝削農民,沒有農民給它提供賦役士卒,它便不能存在,所以它要求廣土眾民。

這裡的問題就在於此,皇權,官僚,農民,三者利益取向不同,皇帝不可能挨家挨戶的去農民家收稅,農民也只能幻想一下皇上下地時候用的是不是金鋤頭,而只能以層級去統治。

一級一級壓制,等到無法壓制就崩盤了。

佃農和自耕農都是農民,兩者之間並沒有不可逾越的等級界限,他們常常互相轉化,雖然較多的是自耕農轉化為佃農,但佃農轉化為自耕農也是常有的事,在農民總數不變的情況下,自耕農的減少,就是佃農的增加,反之亦然。若自耕農轉化為佃農的多了,王朝的財源兵源就要減少,中央集權就要削弱。若倒過來,佃農轉化為自耕農的多了,則地主的地租收入和勞動人手也要減少,勢力也要削弱,這是一種矛盾。

要知道,李自成在造反之前,已經把自己一個被剝削群眾的本分做的很好了,驛卒做不了,當邊兵甚至發不下餉銀,要知道,李自成有腦子,敢拚命,原本已經在官軍的序列下成為了把總,進京勤王保護女真入關劫掠的帝都去,但是半路上兵變,李自成能如何?

這個矛盾幾乎是天然的,無法更改的。

以張岱自身看來,作為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的士大夫,過的比別人好是天經地義的,大明朝制度不好,使得士大夫很窮,用一些手段也是很正常,他記得小時候起家族中的長輩就經常商議今年遭災的情況下如何將那些土地奪取過來。

中國傳統上追求自耕農,自秦漢起,常有王朝為此而發布詔令限制地主階級,阻止自耕農下降,封建皇帝的權力不是建立在地租的大小之上,而是建立在臣屬人數的多少之上,後者又是由自耕農民的人數而定。

以某人比喻,皇帝是牧場主,他的利益是牧場里的羊又肥又多,他自己一個人卻也是管理不了那麼多羊,於是只能將權力委託給牧羊犬。

牧羊犬的利益所在卻不是羊群的繁榮,這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和牧場主是僱傭關係,大家是合作的,雖然我要聽你的,雖然偶爾牧場主會弄死幾隻牧羊犬,但對牧羊犬來說,儘可能的趁着牧場主無法發現的情況下,多多偷吃殺死羊,讓自己有肉吃,才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