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眼前賊軍的兇悍頗有些超出了李彥直的意料。

自從擔任福建總兵以來，這數年來，李彥直沒少打水戰，打過紅毛鬼，剿過海盜。數年來，從浙江到福建，從福建到廣東，許心素、李魁奇、劉香等海上巨寇被他一一剿滅，可謂是戰功赫赫。

在李彥直看來，江西的這些反賊根本就是一幫剛放下鋤頭的農民，是一群烏合之眾，頂多會游泳會划船，根本就算不得水師。滅之也沒什麼困難。而數日前的江上戰鬥，僅靠火炮轟擊便擊潰了對方數萬水陸軍隊，便是最好的證明。

然而沒想到對方竟然敢夜襲，而且是趁着濃霧天氣行數十里來偷襲。當然因為自己的謹慎，在外面設置了兩道船牆，使得對方的偷襲沒能成功。可其竟然還不罷休，竟然擺出和自己決戰的架勢，讓李彥直也有些驚訝。

不愧是曾經鎮守遼西、擊退過建奴大軍的人啊，能把一群烏合之眾糅合成軍，還爆發出如此士氣，李彥直也不得不承認，這袁崇煥還算有些本事。

不過李彥直仍然不懼。因為現在的局面，自己的船隊仍然佔據着優勢。

袁崇煥派出了兩百餘火船來攻，火船上的賊軍士兵確實勇敢，但他們的戰鬥力遠遠不如衝鋒舟上的禁衛軍士兵。

因為火船的目標是衝擊那二十艘大海船，以船頭尖銳撞木鑿入海船船體，以燃燒的火焰攻擊對方船體。至於船上的槳手，雖然因高額賞銀都捨生忘死，但他們也不過是普通的士兵，只不過水性好會划船罷了，打仗確實不怎麼樣。而且他們的任務也並非打仗，出發前也只配備了刀槍這樣的簡單武器。

而衝鋒舟上的禁衛軍士兵，除了划船的槳手外，其他士兵卻配備了火銃，抬銃，還每人配備四枚手雷，也就是小型萬人敵。距離遠先用火銃射擊，靠近了便用手雷，連番攻擊下很容易便把火船上的反賊槳手清空。

特別是那抬銃，其實就是大號的火銃，需要兩個人抬着發射，裡面裝填數十顆鉛丸，射出去就是一大片，威力着實驚人！經歷了數年的研究，現在禁衛軍的火銃越來越先進，已經採用了定裝火藥技術，裝填更快也更容易。

這也造成了只要火船和衝鋒舟靠近，戰況便是一面倒，火船上大量槳手被火器射死炸死。只有少部分火船能衝過衝鋒舟的攔截，撞到海船上。而即便能夠撞上海船，操縱火船的反賊槳手也幾乎沒有機會活着逃回己方陣列。

看着衝鋒舟上禁衛軍士兵如此兇悍，稍後火船上的槳手們開始猶豫了起來，划船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甚至有逃離戰場的打算。畢竟一百兩銀子再香，沒命花也不划算。不過還未等這些有些怯戰的槳手付諸行動，後方又有大量的己方戰船殺來，逼着他們繼續向前。

後方船陣中，袁崇煥早把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第一時間便察覺出了不對，若是繼續下去，這些火船未必能燒掉對面的海船。

袁崇煥當即下令，又派出了二百艘戰船，由巡撫標營出身的將領婁煩帶領，向對方發起猛攻。

“你的任務是糾纏住那幾十艘小船，給火船創造出火攻的機會！你告訴大家，只要此戰勝利，人人有賞，立功者加官進爵！”袁崇煥吩咐道。

“是，閣部！”婁煩抱拳而去。

袁崇煥又想了想，又派出五十艘快船負責督戰，凡是敢私自撤退者一律斬殺。

“轟轟轟”

火炮轟鳴着，不時有戰船中炮傾覆，但二百艘靖難軍戰船仍然向著福建水師海船方向猛衝過去，頗有些不懼生死的味道。

袁崇煥掌握大軍不久，但已經立下了威信。更重要的是他給那些原先的反賊頭目種下一個信念，他們不再是原先的反賊，而成了朝廷的將領，以後還會成為侯爺伯爺，而這極高的鼓舞了前反賊頭目的士氣，讓他們有了主人翁意識，精神面貌自然發生極大變化。所以很多將領雖然不是袁崇煥一手提拔，卻願意聽他的。不能不說，在統兵這方面，袁崇煥還是有一套的。另一個時空督師遼東的時候，便把關寧軍那些驕兵悍將治的服服帖帖，好些遼東將領聽他的話勝過朝廷。

反賊生力軍的加入，使得局勢重新緊張了起來。

夾板船上，李彥直皺起了眉頭，雖然再多的敵船過來他都不怕，但他卻不想損失太大。

反賊的戰船和自己的海船相比，猶如嬰兒比之壯漢，若是在大海上，面對這樣的敵軍船隊，李彥直定然會下令全軍發起反攻！

二十艘三桅福船都升起滿帆，順風撞將過去，定然能把對方船隊撞得七零八碎，近距離的火炮射擊，足以把很多敵船轟沉海底。

可是現在，這卻在江上，三桅福船顯得太過笨重，速度和機動性相差這些江船太遠。衝過去只會被對方圍攻。

“總帥，飛魚號和破浪號被點着了！”突然，有手下叫道。李彥直連忙看去，就見不遠處兩艘福船船體上各掛了兩隻熊熊燃燒的火船，福船船體已經被引燃，火焰正從下向上蔓延，濃煙順着船舷滾滾而上。

“發旗號，命飛魚號和破浪號撤退！”李彥直沉聲道。

這幾年來，福建水師沒少和海盜打仗。海盜們戰船不如福建水師，沒有裝備太多的火炮，採取的戰法除了接舷戰外，再就是火攻。如何對付火船，福建水師也攢足了經驗。只要稍微拉開一截距離，飛魚號和破浪號就能自己擺脫火船糾纏滅火。

“總帥，這樣下去損失會很大。”張煌言突然道。

李彥直點點頭，他知道張煌言說的危險不是對方火船進攻，而是衝鋒舟上的士兵危險。

此戰，李彥直就帶了二十艘海船，士兵五千餘人，兵力太少，因為他的任務是遲滯反賊進攻速度，而非和對方決戰。

而五千多人，卻有三千人正隨李定國守在蕪湖城，船隊只剩不到兩千五百士兵，為了阻止對方火船，又派出了五十艘衝鋒舟，每艘二十人共一千兵。

而現在，反賊船隊大舉攻來，衝鋒舟必將和對方糾纏一起。雖然衝鋒舟上禁衛軍裝備大量火器，戰鬥力強悍。但奈何對方船隻太多，纏戰下去己方必然傷亡慘重，不知道有幾個能活着回到海船......

“吹號，命衝鋒舟撤回海船吧！”李彥直嘆了口氣，命令道。

若是他福建水師全部再次，他真敢和對方進行決戰，哪怕打不贏對方，也能讓其損失大半。可是現在，手頭的兵力着實有些少。

太自大了啊，從鎮江離開的時候，陛下讓自己帶走所有戰船，自己卻非要留下一半護衛聖駕，早知現在，當時應該把全部水師帶來的，李彥直暗暗懊悔着。事實上再選擇一次，他還會留下一半軍隊護衛聖駕，畢竟什麼都沒有皇帝的安危重要。

“嗚嗚......”退兵的海螺聲吹響，衝鋒舟立刻調頭，就近向各個海船駛回。撤退的同時，舟上的士兵繼續用火銃射擊，逼得反賊戰船不敢太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