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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的時候,聞聽分田分地,百姓們無不歡呼鼓舞,禁衛軍所到之處,百姓無不熱烈歡迎,現在這種不受歡迎的情形還是第一次。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便是孫傳庭也皺起眉頭,很是不解。

“也許是因為那些俘虜的緣故。”一旁的幕僚孟義山沉吟道。

“怎麼講?”孫傳庭急忙問道。

“督師在許州大敗紅巾軍,俘虜便達九萬多,還有數萬紅巾賊潰逃不知所終。沒有給養沒有糧食,咱們又尾隨追擊,這些逃跑的紅巾士兵多半散落各地,或逃進了山中,能逃回南陽的根本沒有多少。李岩麾下的紅巾賊,大部分都是在南陽徵募,每個縣每個鎮每個村,都有不少男丁被招入紅巾軍。十多萬軍隊出征,一個回來的都沒有,咱們禁衛軍反而打到了南陽。想想加入紅巾軍的兒子丈夫兄弟,這些南陽百姓豈不悲痛,多半會認為他們家人已經被禁衛軍殺了,對咱們豈不惱恨?”孟義山緩緩道。

“原來如此。”孫傳庭也明白了過來。

“而且我聽說那李岩對南陽百姓停不錯。到了南陽後,不僅勸說士紳們減免一些佃租和高利貸,還勸說唐王朱聿鍵把唐王府的好些藩田拿出來無償分給軍中士卒,得到了好處,再加上對以往朝廷的橫徵暴斂不滿,南陽百姓對李岩很是感激,紅巾軍士兵士氣一直也挺高,這點督師您應該能感受到。”孟義山繼續道。

孫傳庭點點頭,許州之戰,在和紅巾賊大戰中,他確實感受到紅巾賊士氣確實不弱,很多紅巾軍士兵並不怕死,只是因為訓練和裝備都遠遜於禁衛軍,再加上被前後夾擊,方才潰敗。

南陽百姓對李岩和朱聿鍵感激,對朝廷軍隊和官府十分不滿,自己率領的禁衛軍在南陽百姓眼裡,可不就是朝廷的軍隊嗎?難怪不給好臉色。

“這種情況也好解決,命負責均田的官兵宣傳一下,絕大部分紅巾軍士兵並沒有被殺,而是做了俘虜,很快就會被釋放返回家鄉。再給許州傳令,命即可組織俘虜回南陽,至於思想改造,可在回南陽途中進行。”孫傳庭沉思片刻,吩咐道。

“督師英明。”孟義山笑道。

......

初春時刻,草木泛青,野地里綠油油的,張李氏一手牽着兩歲的兒子,彎腰用另一支手從地上拔起一棵芨芨菜,反手扔到了背後的藤簍里。這種芨芨菜洗乾淨,拌上一些麥粉,放在鍋里蒸熟,再用蒜汁一澆,是非常好的飯食,即充飢又美味。

“馬駒家的,官府的人又到了村裡,所有人都得集合,你快去吧。”一個短襟老者跑了過來,對着張李氏喊道。

“俺要尋野菜,沒空去。”張李氏頭都不回,語氣淡淡道。

“唉,馬駒家的,俺知道你恨官府的人,可是畢竟胳膊拗不過大腿,再說馬駒也未必戰死,說不定做了俘虜,你這樣和官府的人對着干,就不怕害了你家馬駒?”老者嘆了口氣,勸道。

聽提到丈夫名字,張李氏才抬起頭來,轉身問老者道:“三伯,你說馬駒真的還能回來嗎?”

“這個我也說不清,不過官府的人說了,十多萬紅巾軍被俘虜關押在許州,馬駒也許就在其中。”老者道。

“那感情好,感情好,俺這就去,這就去。”張李氏眼睛裡突然射出希翼的光芒,忙不迭的道。

村頭有一大片空地,是村裡的碾穀場,此刻,大部分村人都已經聚集在碾穀場。碾穀場的東側有一處土台,是村裡的戲台,每年四月四日,張灣村廟會,十里八鄉的百姓都會來張灣村來,那時會唱一天的大戲。

而此刻,戲台上站着幾個官府人,戲台上下更有十來個挎着刀槍的兵卒。

“鄉親們,我是禁衛軍宣慰官周雄。大家知道什麼是禁衛軍嗎?禁衛軍是皇帝陛下一手創建的軍隊,也是屬於咱們老百姓的軍隊,和其他地方軍隊不同,我們和天下百姓是一夥兒的。

朝廷黑暗,到處都是貪官污吏,到處都是欺壓百姓的土豪劣紳,他們上下勾結欺瞞皇帝,魚肉百姓。陛下心懷百姓,為了整頓大明江山,為了讓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便成立了禁衛軍,所以咱們是一家人。”周雄大聲喊道。

“恁不要騙俺們,皇帝要想對付貪官污吏下一道聖旨就夠了,幹嘛還要成立軍隊?”台下突然有百姓喊道。

“這位老鄉問得好。”周雄先是誇了一句,然後道,“在天下人看來,皇帝至高無上,要誰死誰便不能活。可事實並非如此。皇帝只是一個人,從小生活在皇宮中,很多皇帝一輩子都沒有出過北京城。皇帝的周圍到處都是官員,聽到的看到的都是官員士紳們讓他聽到看到的,根本沒有機會接觸百姓。即便皇帝知道民間疾苦,也不是下一道聖旨就能解決,因為朝廷地方都是士紳官員們在管着,光下旨根本沒用。比如皇帝規定每年徵收的錢糧,每畝地才合不到一錢銀子,你們交了多少?”

“我家沒有田地,每年田裡產的糧食七成交給趙鄉紳,剩下三成才是自己的。幸虧去年李公子來了南陽,幫我們說話,趙鄉紳才同意把田租降到六成。”一個膽大的老農說道。

“我家也是一樣,租種趙鄉紳家的地,自家沒有田地。”其他人也紛紛說道。

“難道整個張灣村就沒有自耕農嗎?”周雄詫異的問道。

“有的,張秀才家裡有地。”有人叫道。

很快,一個身穿瀾衫的秀才不情不願的來到台前,衝著周雄微微拱手。

“這位相公,請問家中有多少田?繳納的田稅幾何?”周雄笑着問道。

“家中田地不多,只有八十畝而已,在下有着秀才功名,可免去兩丁的徭役和兩石的糧役,交稅的田地每年所繳田稅確實是一錢銀子。”秀才說道。

“若是你沒有秀才功名,每畝田地又會繳納多少稅銀?”周雄問道。

“正稅確實是一錢左右,但縣裡還會徵收一些徭役銀,也攤在田稅中,大概每畝田地要繳納四五錢銀子吧。”秀才解釋道。“這些年越來越冷,幾乎每年都有旱災,南陽的田地雖然肥沃,一畝田一年所產頂多一石多糧食,賣到鎮上的糧鋪頂多能賣到一兩銀子,卻要繳五錢作為稅賦,剩下的夠一家吃的嗎?”周雄繼續問道。

“何止五錢啊,官府時不時的還讓繳納其他雜稅,田地所產大半都交給了官府,若是碰到大災年,田地所產連稅賦都不夠,只能賣地賣兒賣女,我也就是有秀才功名,能減免徭役和部分田稅,要不然也得和他們一樣。”秀才嘆道。

“可是你們知道嗎,官府徵收的這麼多稅銀,每畝田只有一錢銀子交給了朝廷,交給了陛下,剩下的都被地方官府貪了。兩年前,陛下就已經下旨,停止徵收遼餉和剿餉,還宣布從此以後永不加賦,可為何你們繳納的賦稅還這麼多?”周雄厲聲問道。

“嗡”的一下,下面的百姓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