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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御一手箍緊懷中鳳染,一手勒住韁繩,策着壯馬往前方踏出一段距離,須臾,穩穩地停頓下來。他神色略喜,縱聲笑說:“娘子莫怕,這馬兒聽話得很。”

經由這二日親身體驗,鳳染對隋御的騎技已放心托膽。她側眸緩笑,問道:“那聲音是……把山體炸開了吧?”

“鑿岩掘石。”隋御嘴角不自知地上揚起來,細長的鳳眸環視這塊天選之地。

侯卿塵和郎雀等人自不遠處迎上來,隋御忙地攜鳳染一起下馬。

兩廂才分開不長時間,見了面卻有種百感交集的欣然之感。

郎雀像是在幾日之內老了十歲,鞋邊褲腳還有未擦乾淨的泥土,活脫脫變成了田間老農。范星舒和臧定思一沒了往日的風度翩翩,唯有侯卿塵尚且保持得體儀容。

鳳染回身,在馬背褡褳里翻出一包東西,笑瀰瀰地塞到侯卿塵手裡。

侯卿塵瞬間會意,這是凌恬兒捎給自己的禮物。他有點衝動,很想立馬打開瞧瞧裡面裝的是什麼物件。但礙於周遭這麼多人,遲遲不好意思動手。

“是小郡主給捎來的吧?”

“小郡馬快打開看看呀!”

周遭眾人跟着起鬨,鳳染方注意到,大家對侯卿塵的稱呼已作出改變。畢竟是在東野境內,統一稱他為“小郡馬”,也是為他積累威信、強調正統的過程。

侯卿塵到底沒有拆開包裹,只裝模作樣地拎在手裡,和隋御交代關於這片土地上的各項事宜。

阜郡族帳看似不管他們如何折騰,但該撥的人手一點都不少,將能提供的人力、物力都給他們預備齊全。

侯卿塵調度全局,郎雀跟着老田、老衛一起負責種田,松針跟着匠人們一起挖鐵礦、鑄鐵器。雖然一切才剛剛開始,甚至連雛形都沒有基本形成,但他們都有一股志在必得的衝勁兒。

“這裡像世外桃源。”鳳染提着裙擺,走在還未開墾完的荒地上,嘆道。

侯卿塵微微垂首,對鳳染笑說:“世外桃源只是暫時的,不作出成果,這裡就會成為咱們的墳場。”

“卧薪嘗膽終不負。”鳳染目光堅定地說。

隋御負手附和:“要不了太久的時間。”

鳳染微一瞥頭,但見老田和老衛正在前方帶領眾人犁地。她忙地揚起手,大聲喚他們。

老田等人瞧見了她,也停下手中活計跟鳳染打招呼。鳳染迫不及待,只說了句“我過去看看”,便撒歡一樣跑遠了。

侯卿塵訕笑搔頭,對隋御沒奈何地道:“夫人還真是……”

“不然她也不會跟着過來。”隋御望向鳳染跑遠的身影,語意帶笑,“別看我家娘子動手能力差了點,但在種田技能方面還是很在行的。”

“哎,從府內誇耀到府外。阿御就不能考慮考慮我的感受?”

隋御瞟了眼侯卿塵,毫不改過地說:“還不允許我誇耀鳳染了?”

“和族首談的怎麼樣?”侯卿塵只得調轉話頭,實在不想看到隋御那副寵妻無度的德性。

老田和老衛帶領鳳染來至他們剛剛造好的簡易茅屋裡,先前被帶過來的眾多種子都被完好無損地囤放在這裡。鳳染托腮坐在一旁,盤算這裡可以播種的時間。郎雀不知何時也趕了過來,同他二人一樣坐到鳳染對面。

老田:“阜郡比錦縣冷一些,這土壤又凍又硬,翻犁起來特別費勁兒。不過夫人也瞧見了,這裡放眼望去少說也得有兩三千畝地,不抓緊時間弄出來,恐耽誤後面進程。”

老衛:“郎先生說動了他們族首,一下子給咱們撥來好幾百個壯勞力。雖然沒有牛,好在有不少騾子,幹活還挺有勁兒。”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便把所有情況向鳳染彙報清楚。郎雀在旁求學若渴,東野在農耕方面欠缺的太多了。

“水源在哪兒?”鳳染隨手漏了兩把種子,問道。

“在那邊。”郎雀抬手向外指去,說,“離這裡挺遠的,得靠牲畜往回馱水。田裡現下只有一口老井。不過那些匠人真厲害,才短短几日工夫,已確定出哪處可以鑿井。這兩日正在趕圖紙呢,之後便可動工。”

這倒是出乎鳳染的意料,隋御到底請來多少能人志士啊?他們到底為何願意幫助隋御?是相信他的為人?還是當年都受過他的布施恩惠?

“把地點定在這處山坳里,也是他們查出這裡有鐵礦存在?”鳳染順勢問道。

郎雀諱莫如深地笑了笑,說:“夫人,阜郡族首當然知道這裡有什麼,他們始終沒有動工是有原因的。”

“一是甚少有懂這方面的能人,二是沒有把鑄鐵當成正事。”

“夫人說的極是,所以族首把這塊地劃給咱們,亦是經過深思熟慮。”

鳳染拍乾淨手掌站立起來,這些種子都是在空間里孕育出來的,成活率無須擔心。只是,鳳染需要它們長得更好、更茂盛,秋季才能大豐收。

“再帶我去田裡轉一轉。”鳳染需要快點找到那口老井,好一次性多滴入些靈泉水。這是她此行最最重要的目的。當然,凡事沒有一勞永逸,今年她需多往來這裡幾次。

鳳染在田間忙碌,隋御也隨同侯卿塵進入礦山裡端。他拾起一塊剛剛被炸開的鐵礦石,道:“需要多久見到成品?”

一位老師傅,身前兜着塊大牛皮,顯然和隋御是老相識了。

“從造爐、選礦、熔煉、鍛造……一步步來,快則二三個月,慢則五六個月。”他抹了抹粗糙泥黑的雙手,“隋大將軍放心,咱們做慣了。”

一聲“將軍”瞬間把隋御拉回漠州鐵騎的記憶里,他放下鐵礦石,在那老師傅肩頭上按了按,說:“當年鐵騎裝備供給不足,便是你們在漠州全力打造。人身上的盔甲,馬身上的鐵甲,長戟、長刀、弓箭更不計其數。”

老師傅憨厚地笑說:“當年是趕鴨子上架,不行也得行。人哪,就怕被逼一把。”

雖說這裡的氣候比錦縣要冷一點,但陽光照射卻很充足。只過去一個多時辰,鳳染就覺得要被曬暈乎了。郎雀匆匆引着鳳染,來到一間茅草房前,窘笑說:“只能先委屈夫人在這裡休憩了。”

鳳染不嬌氣,提着裙擺便推門而進。裡面很是簡陋,卻被打掃的整整齊齊。

“有勞郎先生費心。”

郎雀停在門首,欠身說:“夫人有事就言語一聲。”

郎雀注視着她走進茅草屋中,心下略略擔憂,這山坳里再沒有第二個女子。眼前這位好歹也是身嬌體貴的主兒,在這裡能住得慣么?他往遠處眺望一會兒,卻始終沒發現隋御的身影。

鳳染躺在簡易的矮床上,讓兩條腿舒緩一陣。趁隋御沒有回來,急忙跑回空間里重新處置傷口,又跟靈泉討論半日這裡的現狀。

靈泉通過鳳染的視角,已瞭然這裡的土壤特質,認定種植苞谷、大豆、甜菜、稻穀和土豆都是可以的。

“把底肥打牢固些,澆水再勤一點就沒問題。”靈泉向主人打包票地說。

“周期呢?”鳳染認真道。

“播種估計要晚半個月的時間,結果估計也得推後半月到一個月的時間。”

這個判斷和鳳染所想大抵相同,她說:“那明兒我再去老井裡投點靈泉水,加大劑量。”

許是疲憊,鳳染竟不知不覺睡著了,待醒來時她已身處茅草屋裡。隋御還沒有回來,然她老覺得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她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只見一隻小型紫貂正立在床下歪頭盯着她。

鳳染的腦仁登時炸裂開來,以為它是只狐狸,嚇得“嗷”一嗓子喊出來,連鞋子都沒有穿就跑出茅草屋。

小紫貂被她突如其來的嘶吼驚得四處亂竄,早一溜煙跑遠了。可鳳染哪裡知道,還以為它追了出來,只顧急赤白臉地往前跑。

也怪范星舒今日穿了件和隋御同色衣衫,他本是聽到尖叫聲跑過來查看,卻見鳳染“咣”的一聲撞進自己懷裡。

“我的媽呀,隋,隋御……有狐狸。”鳳染把“隋御”死死摟住,嚶嚶道,“嚇死我了,嗚嗚……”

范星舒的雙手欲抱不抱地頓在半空,心臟狂跳不止,他紅着臉說:“鳳……夫人,我是星舒啊。”

言罷,鳳染怯怯地抬起腦袋,天爺喲,他娘的抱錯人了?她趕緊鬆開范星舒,渾身仍戰慄不止,“你穿得什麼衣服呀!”

鳳染像只受驚的小鹿,一時不知該往哪裡走。就在她混混沌沌之際,她家醋罈子夫君已悄然臨近。

范星舒從剛才那一瞬的竊喜里掙扎出來,心窩又突突地疼起來。他來這裡是幫忙的,隋御可別一時氣急,再把他永久留下來呀!

“侯爺。”范星舒哭笑道。

隋御沒搭理范星舒,只垂眸看向鳳染沒有穿鞋子的雙足。

鳳染有苦難辨,邊往旁挪去兩步,邊語無倫次說:“有那麼大一隻狐狸!”

“腳疼么?”他說著,便將鳳染打橫抱起,不徐不疾地走回茅草屋裡。

臧定思同情地看了眼范星舒,搖頭道:“估摸我能先回侯府,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隋御替鳳染擦乾淨雙足,又在茅草屋四周尋了尋漏洞。

“阜郡多走獸,剛才那隻不是狐狸,是紫貂。”

“你見到了呀?”

“見到它跑遠了。”隋御坐回她身邊,挑起一邊劍眉,酸楚地說:“娘子認錯夫君,這筆賬該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