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沒法預料到意外情況，已經很儘力了，也會有很多病人被治癒的。”蒙恬恬疲憊的安慰王夢雪，也算是在安慰自己。

在出去的走廊說這幾句話的時候，護士長她們也拖着疲憊的身軀慢慢走了過來。

“恬恬姐，”王夢雪突然聲音低沉，“咱們要是出意外了，是不是也像這一樣，怕屍體成為傳染源趕緊拉去火化，家人都沒法見最後一面呢？”

蒙恬恬一愣，心中五味雜陳，眼淚再也憋不住了，她靠着牆慢慢就地坐了下去，剛才打包密封李建國屍體的那一幕又重現在自己眼前。

“出意外？你們出什麼意外？一天天的在想些什麼？我告訴你們，你們一個都不能出意外，連這種想法都不能有！”護士長鬍楊嚴厲的聲音出現在兩人耳邊。

“護士長，那萬一呢？我們病房今天有個……”

“沒有萬一！有什麼話出去再說，現在一個個老老實實的先排隊認真脫衣服，誰都不許出岔子！”在護士長的嚴厲命令下，好歹暫時止住了王夢雪的話。

八人輪流去換防護服，在外面等待其他人的時候，今天每個人都不太想說話。

第五天了，她們臉上的被口罩磨破的創口看着更嚇人了，鼻樑上都是紅黑的淤血狀壓痕，顴骨處看着更觸目驚心，王夢雪今天又是汗水又是眼淚，泡的傷口旁邊有些潰爛，甚至還多出了幾個透明的小水泡。

每個人的一雙手看着也有些嚇人，手被汗水泡的發白，換班之後走出來重複的手上消毒不能有一絲錯漏，加上每天一回到酒店還需要立刻洗半小時熱水澡，她們的手指現在都是皺巴巴的。

其他人臉上情況也都差不多，皮膚嬌嫩一點的林盼除了顴骨處的傷和水泡之外，臉頰和額頭還起了一些過敏樣的紅疹子，而一雙本來很白嫩的雙手更是發白被泡腫了。

蒙恬恬看着有些心疼，問了句疼不疼，而林盼則是強笑着回答：“沒事兒，不疼，我皮膚就是這樣，睡一休息一下晚上就好多了。”儘管林盼身上過敏反應算是幾個人裡面最嚴重的，但是卻沒有絲毫嬌氣。

六個人陸陸續續從緩衝區走了出來，每個人都是一臉疲憊，恨不得能夠就地睡下，前幾天剛走出來的時候還會喊喊累說說哪兒疼，但是今天她們卻連話都不想說了。

緩衝區里，兩個醫生正在用取了針頭的大針筒用透明液體不斷重複沖刷李靜的眼睛，李靜咬着嘴唇疼的發抖，眼睛被用力撐開盡量暴露出整個眼球，護士長鬍楊隔着玻璃看着這一幕，心揪的生疼但是卻無能為力。

其餘六個人在外面等了好一會，才看到滿臉疲憊的護士長鬍楊扶着身體顫抖的李靜過來，幾人連忙迎了幾步。

“這是怎麼了？”蒙恬恬連忙幫忙扶着，李靜全身都在顫抖，一雙眼睛紅的厲害，大顆的眼淚即使是咬牙強忍着，還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掉。

“我告訴過你們，脫防護服是重中之重，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怎麼？第五天了熟悉了就不當一回事了？你們幾個也趕緊好好想想有沒有高危行為！”

護士長一邊臭着臉問，一邊用棉簽幫李靜擦眼淚，聲音轉柔和了一些，但是還是掩藏不住疲憊。

六個人不明所以，但是看護士長發火了，還是仔細回想了一下今天從穿防護服到出來的所有流程有沒有錯漏的地方。

“別哭了，你這眼睛要好好休息，是委屈哭還是疼的哭？”

李靜抽抽噎噎，終於答話，“疼，生理鹽水一直衝眼睛，太疼了，眼淚止不住。”

“先給身上噴酒精消毒，坐上車再說，別擱這耽誤時間！早點回去你們也能早點休息。”護士長見李靜沒什麼事，吩咐大家按照流程認真消毒。

消毒水噴洒在臉上比往常更疼，八人小隊里王夢雪和李靜都在壓着聲哭，護士長板著臉讓先消毒，其他人也不敢再多問究竟都是怎麼了，來五天了，氣氛還從未如此低迷過。

大巴車沉默開回酒店，因為疫情一路暢通，李靜的哭聲終於止住了，護士長疲憊的嘆了一口氣。

“她剛剛護目鏡外側碰到眼睛了，為了防止意外，用生理鹽水沖洗了好半天，那滋味你們應該也不想再次嘗試，不要因為熟悉了一點就開始掉以輕心！”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用生理鹽水重複沖洗眼睛，光是想想都覺得疼。

“護士長，我聽說咱們醫院icu有個醫生昨天被感染了，現在也被隔離了，是真的嗎？”李靜突然小聲問了句。

“是真的。”護士長疲憊點頭，“我也不想騙大家說一切都好讓你們安心，事實情況你們也都知道一些，新聞上天天在說，咱們自己就在醫院，你們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護士長輕輕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繼續，“咱們醫院也在收治越來越多的病人，不只是那個醫生，還有兩個護士昨天也確診了。”

除了她們所在醫院之外，其他醫院也陸續有醫護人員被確診。

所有人都疲憊的靠着座椅不說話，有了尿不濕之後倒是不必擔心憋尿的問題了，但是身體負荷越來越重，加上心理承受的壓力，聽了護士長的話她們竟都不知道說些什麼。

“護士長，我們病房今天一個老大爺死了，突然死的，我們平時看護的挺用心，他的情況明明也在越來越好的……”

王夢雪低頭說著說著，眼淚就大顆大顆往下掉，她這一哭，其他人也跟着想哭，就連蒙恬恬也飛快抹了一下眼角。

“你們都是護士，也參加工作不是一天兩天了，工作中不是沒見過病人死亡，能來這裡我相信你們也不是嬌氣的人，這才第五天，都要打起精神來！”

護士長鬍楊儘管也十分疲憊，但是依舊在給她們努力打氣。

“護士長，我不是害怕看到病人死，我是怕……明明看着都挺好的，一下子人就沒了，而且人剛一沒了就要運遺體去火化……我實在……”

王夢雪崩了一整天了，現在終於忍不住大哭出聲了。

“想哭的就都哭會，我知道你們都憋着呢，有什麼想說的話也都說說。”

隨着王夢雪哭出聲，其他幾個人也開始低聲啜泣起來，就連蒙恬恬眼淚也在不由自主往下掉。

護士長鬍楊索性讓她們哭去，她自己也沒好哪兒去，抿着嘴唇眼圈周圍都是紅紅的。

幾分鐘後哭聲慢慢平息下來，大家釋放了一下心裡好歹憋悶的感覺好多了。

“咱們來武漢，目的就是要幫武漢人民打贏這場病毒戰，不要被一點小小的挫折打敗，你們能來，也都是抱着吃苦耐勞能堅持的心，我相信沒有人想當逃兵！”

護士長將聲音提高了一些，不過語氣里也莫名有了一些哽咽。

“困難都是暫時的，在醫院裡意外也時有發生，特殊時期我們更要堅強，不只是病人要堅強，我們醫護人員更要堅強！”

蒙恬恬被護士長的話感染，也重重點頭，“對，困難都是暫時的，還有那麼多人被治癒，咱們不能一葉障目只看那些不好的，作為醫護人員我們要比患者更樂觀才行！”

其他人都紛紛點頭，王夢雪發泄一番之後情緒好多了，也握緊小拳頭跟着其他人一起為自己打氣。

大巴車緩緩停在酒店門口，所有人眼睛都是紅紅的，但是情緒卻好多了，經過各種消毒之後照例各自回房間。

蒙恬恬消毒的時候突然想到新來的病人羅慧英，連忙把情況說了一遍想自己給她買點營養品。

“你先上去吧，晚上托酒店工作人員送到房間門口。”護士長交代了一聲，讓蒙恬恬先上去。

按照規定，她們作為一線醫護人員，為了防止擴大傳染，下班按照流程回到酒店之後是不能再四處跑的。

洗漱過後吃着酒店準備的晚飯，今天晚飯四菜一湯，看起來很豐盛，但是蒙恬恬和王夢雪兩人卻都有些吃不下。

“我看了新聞，這兩天確診患者越來越多，每天都是增加三千多，太可怕了，這病毒傳染性也太強了，而且……而且還有醫生感染不幸死了的。”

王夢雪一手拿着筷子胡亂扒拉飯，一手拿着手機看新聞。

“是很可怕，越是這種可怕的時候咱們就越是要更加堅強，全國都在搜集大量物資支援武漢，咱們既然來了就好好儘力，可不能被這些嚇退了！”

蒙恬恬這兩天也看了那些新聞，看到醫生護士感染死亡的消息心裡也特別不是滋味。

確診患者數據這幾天一直居高不下，疑似病例更是一個龐大的數據，支援武漢的物資和醫護人員雖然多，但是患者也多。

醫護人員每天都要穿着厚重不透氣的衣服超負荷工作，縱然是鐵打的幾天下來也都熬不住。

為了應對越來越多的患者，武漢已經在極速修建火神山醫院和雷神山醫院，希望可以收治更多病人。

“恬恬姐，我剛剛問你的話，要是萬一……萬一咱們出事了，我不是咒你啊，這個病毒傳染性太強了，今天看到李大爺突然那樣，我想着要是真的出意外了，那我家人該多難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