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恬嘆了一口氣，又抱了抱王夢雪，看她咬着牙一臉倔強，就也不再多勸了，但是還是多叮囑了幾句，“如果今天哪裡難受不舒服，就立馬說，我跟護士長也不在那邊醫院，但是其他人都在你旁邊病房，有什麼情況就跟大家說，不要自己扛着。”

王夢雪點頭，雖然還是表情平靜，但是眼中多了點點淚花，她竭力深吸了兩口氣把眼淚憋了回去，兩隻手也緊緊捏着拳頭。

吃飯的時候果然胡楊她們問起了王夢雪的眼睛，她卻只是敷衍了幾句，“昨天回來鼻樑上有點不舒服，抹葯弄眼睛裡了。”

“什麼葯啊？眼睛怎麼腫這麼厲害？要是今天不舒服就休息一天。”護士長鬍楊不放心，還特地走過來看了看。

“真沒事兒，我要是不舒服我會說的。”

王夢雪低着頭回答，手中筷子認真的往嘴巴里送飯，倔強而隱忍，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王夢雪肯定不是因為葯的原因，於是都看向了蒙恬恬。

蒙恬恬搖了搖頭示意大家不要再問了，護士長鬍楊嘆了一口氣，“要是今天不舒服就休息，咱們這個小團體過來也堅持了快二十天了，現在武漢疫情情況也沒有那麼嚴重了，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一個人在這個時候出問題，不管有啥事情，飯吃好覺睡好，保證自己的抵抗力，還有——”

她頓了一下輕輕拍了兩下王夢雪的肩膀，“萬一咱們其中一個出了問題，我這個護士長肯定是要擔責任的，你們的事就是我的事，要是誰身體出問題，我就留在武漢，你什麼時候回復我什麼時候離開！”

王夢雪拿着筷子的手輕輕顫抖，但是還是用力送了幾口飯進口中，顫抖着聲音，“知道了，護士長！”

很快所有人就吃好了飯，大巴車上，除了胡楊之外剩下四個人她們暫時還不熟。

“小雪是出什麼事了？你應該知道的，不是什麼特別隱私的事情可以跟我說一下我心裡也有個數，看她那個樣子大家心裡都難受。”

“她奶奶……之前不是因為感染住院了，昨天接到消息說是在ICU病房出問題了，沒搶救回來，唉……也不是不能說，主要是她不想大家擔心她，所以才讓我瞞着的，這孩子性子有些倔，她從小父母離婚了，現在都各自有了家庭，她是跟奶奶一塊長大的，至親的人出事她心裡肯定難受。”

“沒搶救過來？上次我不是記得還說情況不錯？怎麼這麼突然？”胡楊也是愕然，反應過來之後又道，“這孩子也是，眼睛都哭成那樣了也不肯休息一天，我這兒也不好強制她休息，剛失去親人，心理肯定敏感脆弱。”

蒙恬恬點頭，“昨晚應該一直在哭，不知道睡沒睡覺，我昨晚太累了躺着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說到這裡有些內疚，“她年紀也不大，突然間這樣白天還要扛着工作的壓力，唉！太倔了我也不好勸。”

“這種事情都得自己扛過去，杜鵑也是一樣，據說前兩天在病房裡突然暈倒了，鼻樑磕到了病床邊上，醒來之後只是出去做了簡單處理，鼻樑骨折了，但是還是堅持上班……大家都不容易，婦產科現在還有兩個不到一歲的小嬰兒也被感染了。”護士長鬍楊嘆了一口氣。

“昨晚我也說讓小雪休息，她說這個時候不能休息，只有一直忙着，那才能暫時忘了痛苦的事情，杜鵑應該也是一樣吧，所以我就沒阻攔她了，除了時間，沒什麼安慰能讓她忘了這種痛苦。”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大巴車去往醫院的整條路都一路暢通，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有不少大貨車在排隊等候，有些車上面正在往下運床。

“席夢思床？”蒙恬恬愣了一下。

“還有那個……我看着怎麼像學生宿舍的那種架子床，就是上下床都能住人的，拉這兒來是用做病床嗎？”同車的一個護士也有同樣的疑問。

一個個席夢思床和架子床都在從車上往下搬，暫時放在醫院門口等着運送進去，因為疫情原因，周圍的路都暫時被封了，進醫院的入口就這麼一條，所以今天格外忙碌。

帶着些許不解進了艙里換衣服，然後迅速進入感染區，跟她們兩個交接班的護士唐藝珍癱坐在椅子上暫時休息，蒙恬恬走過去喊了一聲她才被驚醒。

“剛剛太累了，想着坐一會馬上就換班了，沒想到一下子就睡著了，你們兩個估計今天任務挺重的。”唐藝珍揉了揉肩膀，將手中的本子翻開。

“又增加了多少病床？繼續收治病人嗎？”蒙恬恬問了一句。

“旁邊在體育館裡打算再增加八百張床，不過病床都不夠了，現在加的是武漢本地生意人捐贈的席夢思床，還有附近大學暫時給借用的學生架子床，不管怎麼著得先把感染的輕症患者弄進來隔離着再說，昨晚連夜趕工，現在已經加了四百多張床了，所以今天得繼續收治病人。”

護士長鬍楊深吸了一口氣，“現在能知道有多少床位嗎？個人用品夠不夠？還有床邊插線板什麼的肯定都得有。”

“這些都還在安排，看對接醫院安排多少患者，這兩天新增確診的雖然不多，但是其他醫院病床都告急，只能都往咱們方艙醫院送了，不過你們兩個暫時就先管整個A區域就行，要是收治患者忙不過來你們也得去幫忙，我們早上先收治了兩車。”

胡楊點頭，又問，“今天我們主要負責什麼？”

“病人剛進醫院兩天，都挺焦躁的，很多情緒也不太好，但是現在一個艙就一個護士，有些肯定忙不過來，我早上跑了一早上……”

唐藝珍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繼續，“現階段安撫那些患者的情緒肯定是最重要的，還有別的瑣事，例如廁所衛生病房衛生、還有開水區，挺多人都在開水區刷牙現在都是牙膏沫，池子里還有垃圾早上都還沒來得及清理呢。”

蒙恬恬接過唐藝珍手裡遞過來的記錄本，待處理事項一條條羅列着，都是瑣碎的事情，但是要統籌這麼多病人都聽她們指揮，還是有一定難度的。

護士長鬍楊也看了看本，確認了一下沒什麼問題，跟唐藝珍道：“你趕緊下班休息去吧，也累了半天了。”

唐藝珍點頭慢慢扶着腰離開，蒙恬恬看着她的背影，步子挪的緩慢肩膀耷拉着，怪不得剛才在椅子上靠着就睡著了，她們昨天光是收治病人就累到恨不得原地躺下。

“咱們事情一件件處理，收治病人估計等床都到位之後下午去了，開水區那邊的事情先給解決了，不然每天這樣池子天天堵。”護士長鬍楊立刻有了決斷。

“我還是先去現場看一下，這樣自己心裡也有個數。”蒙恬恬想到昨天的事，今天就格外謹慎了一些。

“行，那再去領一個傳呼機，回頭有啥情況也好交流。”

兩人分頭行動，蒙恬恬拿着傳呼機走到開水區那邊，開水區在整個方艙醫院位於比較中心的地帶，目的就是讓所有艙位的患者都能差不多距離過來喝到熱水。

開水區上面臨時搭建了棚子，算是在室內，就算有下雨下雪的情況也不用擔心，蒙恬恬快步趕過去，這裡有不少患者在排隊等着接熱水，挺多都皺着眉頭，看起來一臉不高興。

而開水區的地面上有不少積水，積水裡漂浮着牙膏沫洗面奶沫之類的東西，患者從艙里出來接熱水一般都是穿着拖鞋，所以現在踩着這些積水全都不怎麼高興。

“咱們清潔的能不能把水給打掃一下，多臟啊……踩着拖鞋都濕了！”

“接水也不方便，這要是大醫院，不說病房裡邊就能喝熱水，出去走廊肯定能喝，這還得走出來，還這麼臟，第一天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就是啊，咱們不能只維持個面子功夫吧？第一天來的時候說衛生跟三甲醫院差不多，現在明顯差太遠了，我們每個人發的那個小冊子上面都寫着呢！”

每個患者剛進方艙醫院的時候，安頓好了都會給發一本患者手冊，上面會詳細介紹方艙醫院的作用和功能，以及各種收治流程。

蒙恬恬剛一過來就聽到這些抱怨，旁邊有個小護士無奈說道：“早上才打掃過的，我們清潔人員現在也有限，移動廁所得打掃吧？你們洗漱池子得打掃吧？還有病房垃圾也要清理，我也在這跟大家說了，都自覺一點，這裡是開水區，喝水的地方，好多人在這刷牙洗臉，怎麼就勸不聽呢？”

“那又不是我們在這刷牙洗臉，我都在水池那裡，總不能因為個別人影響所有人吧？要是天天這樣……嘿，我這拖鞋，估計也沒法穿了，今天底下就濕了。”有個排隊接熱水的大爺頗為不滿。

蒙恬恬已經大概了解了情況，走上前去大聲喊道：“咱們都先別抱怨，想一下剛來的時候開水區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現在地上全是積水廢水，踩着臟不說，還容易滑倒，我不是說每個人都在這洗臉刷牙，但是只要有一部分這樣的人存在，那咱們在這都會被影響，所以看到了就都得制止！”

“制止？怎麼制止啊，我們又不是醫生又不是護士，也不是打掃衛生的，早上跟人家說了人還不樂意，所以這事情還是得你們管，我們說了不頂用！”

大爺越說越來氣，“我剛踩這還差點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