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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某些糾結和驚訝,江絮晚的鞋摩擦了一下地面,不由自主地往後退去。

很明顯,她對於這種情況,實在是有一些無所適從的。

突然間,某種感情嵌入到她的骨頭裡面,讓她漸漸被某些疼痛包裹住,逐漸疼得發麻。

秦思藝……似乎也並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都那麼陽光活潑。

她沉下心思,決定立刻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而自己今日在琴房所聽到的她都會當做沒有聽到,乾脆當做自己沒有來過這裡。

心裡堵得慌,抬起腿就走,卻是沒有想到——

“咔噠”

“!”

門開了!

一時間江絮晚進退兩難,此時如果走出去肯定會直接被裡面的人撞見!只怕又會牽扯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來……

於是慌不擇路間,江絮晚往直角旮旯處躲去,捂住臉低下頭,想藉此再使自己掩飾得更深一些。

不料,只聽見高跟鞋的聲音一路向琴房大門口疾步傳去,江絮晚大着膽子抬起頭看過去,只看到一個穿着考究的女人的背影。

她稍稍鬆了口氣,在這空檔里,她思索了一番那女人和秦思藝到底是什麼關係。

“老師”?

可似乎也不是那麼的單純,或許還有別的一重關係……

這個女人有提到秦思藝的爸爸,然後……秦思藝又叫她阿姨,莫非她們之間是……

“還不進來嗎?”

正處於愣神的狀態,冷不丁秦思藝那一間傳出聲音來把江絮晚給叫醒。

她本想偷偷地一走了之,裝作今天壓根沒有來過這裡,可是……

現在秦思藝已經發現自己的存在了,可謂是騎虎難下——算了,硬一硬頭皮進去吧。

既然秦思藝願意主動叫自己進去,想來也是不怕尷尬的,那自己便配合她好了。

……

另一邊,那從琴行走出去的女人一臉不耐地走出了知雲高中。

校門口老早停好了一輛車,她打開副駕駛那邊的門坐了進去。

駕駛座上坐着的是一個穿着大氣的中年男人,戴了一副眼鏡,但透露出一種很精明的氣質。

男人見女人表情不快,笑着開口詢問,“怎麼了老婆大人?”

女人把隨身的包包憤怒往后座上一丟,抱起胳膊就是一陣抱怨。

“秦正松!我跟你說,我真的是受夠你這個女兒了!”

“呦,這是怎麼了,她又招你生氣啦?”男人一邊發動汽車,一邊用寬慰的語氣說著。

“你說說,她不是想考維也納的音樂學院么?就這水平啊?我次次給她苦口婆心地摳,結果呢,每次上台都發揮失常。”

“我覺得,她是到今天都還沒有接納我這個新媽媽,我也是真的受夠了。”

“哪裡的話啊,”秦正松伸出右手覆蓋到女人的小臂上,輕輕拍了拍,“我老婆這麼漂亮,我女兒也那麼懂事,怎麼可能交流不到一起去呢?”

“況且小藝一直都很乖的啊,平日里也沒見她發過脾氣,難道背着我對你擺臉子?那回去我可得好好教育她!再怎麼樣不可以目無尊長吧!無法無天了還!”

見自己的老公似乎真的動了氣,她臉上的神色這才緩和幾許,“倒也不是,乖得很,每次都畢恭畢敬地叫我阿姨,張口閉口地都是阿姨,怎麼會目無尊長啊……”

“老婆,這一點我不是也跟你說過嘛,你嫁給我的時候孩子都十四歲了,那個時候孩子都已經有了自己基本的思想,你讓她迅速去接納你,還一口一個媽媽地去叫你,那,這不是為難孩子了嘛對不對?”

“我知道……”女人的語氣里泛起了委屈,“可這已經快五年了啊,她還這樣對我生疏……”

“我柯靜當初可是全國比賽的鋼琴女王,我和你結婚以後,跟着你做生意,回家還要照顧她,我明明都那麼用心了,結果呢,這麼幾年過去,我都懷疑這丫頭的心是石頭做的了。”

“我認真教她鋼琴,也確實,她有那個天賦,一開始本來我還想,就算不能讓她把自己當成好母親,至少,我能做她的好老師,好伯樂吧?”

“結果她回饋給我什麼?青年業餘組的獎,還沒有拿第一!你讓我怎麼耐得下性子……”

“好了老婆,這咱們也不能那麼苛刻對待孩子昂,不是誰都能成為第二個柯靜的你說是不是?孩子或許現在又有了新的想法呢?我們做父母的,應該多和她交流嘛。”

秦正松一面替秦思藝求情,一面再誇自己的老婆一頓,這樣也好消解她心裡的部分怒氣。

果不其然,柯靜聽了這番話知道老公是在給自己台階下,所以怒意也確實消減了不少,只不過憑心而論,她終究還是為這個孩子的前途着想的。

“話雖如此,可是……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柯靜雙手拖住臉,用手背的冰涼貼了貼耳廓,想藉此得到更多的冷靜。

“以前,她哪一回比賽不是第一?重點是,她在鋼琴上面,不僅努力,而且很有自己的思維,特別有想法。”

“就是最近,不說她的技術走下坡路吧,反正她狀態很不對勁,我想開導都無從下手。”

“就拿剛剛來說,突然一通電話找我過來幫她看最新那首曲子彈得怎麼樣了,我滿心歡喜地跑過去,她呈現給我看的,還沒有上一次彈得好。”

“你說我能不生氣么?”

這般說著,柯靜再一次到了氣頭上,把空調又調低了幾個度。

“哎呦行了我的老婆大人,還是那句話,咱們啊不要逼孩子逼得太緊,欲速則不達,我們得把目光放長遠些才是。”

“你也不要總是這麼心急氣躁的,我看着都心疼你,孩子也辛苦,你也很累。”

“待會兒我們還要趕飛機去深港市,快消消火吧。”

“這一次的單子……”柯靜突然有些擔憂。

“你不用擔心,上一次沒有談妥是工廠那邊出了問題,這次全部的結構我們都一起親自去審查了,保證萬無一失。”

……

“坐吧。”秦思藝笑着指了指身旁的一張椅子。

江絮晚倒沒有特別拘束,點着頭走過去坐到那張椅子上。

“啥時候來的啊?”

秦思藝還是問了這句話,但該來的總會來,江絮晚只能沉着應對。

“剛剛到門邊就聽到你喊我了。”擔心秦思藝不相信,她又補充了一句,“我進琴房的時候,剛好還看到了一個女人,一時間沒注意我差點撞到她,還好我避開得及時。”

秦思藝勾起嘴角,可那笑意雖然落在了江絮晚眼中,但是卻讓江絮晚感受不到它的真切。

格外空洞的模樣。

不像其它時間裡的秦思藝所表達的那種狀態,這一次是穿梭在琴音里的孤獨症患者。

秦思藝修長的手指如蔥段般白嫩,又彷彿透着點白玉石的冰涼純凈。

那樣好看的一雙手在黑白之間翩躚起舞,時而揚起時而落下,手指與手指之間是充滿了故事的。

而這些故事又滲透進每一個音符里,一點一滴地鑽進江絮晚的情緒,作祟。

江絮晚不知道如何形容秦思藝彈的這首曲子,之前明明沒有聽過,可是卻在這些音階裡面找到了不知名姓的熟悉感。

彷彿曾經的某些回憶都被這首曲子牽扯了出來。

好像很多未來的構想也在其中呈現。

江絮晚莫名地有點感傷,思緒在秦思藝愈發急促的節奏里飄得很遠,攜帶着梧桐葉,越過湖,越過高鐵軌道,越過風電場……

南方不會有秋天的那種景色迭代,但是偏向於中部地區的南部小城,卻有樹葉枯黃的秋天。

江絮晚望着琴行外面碧綠的梧桐葉,想着到十一月份他們應該都會變黃,然後輕輕飄落。

而在此時光影的斑駁陸離間,江絮晚有些昏昏欲睡,帶着不知名的情愫墜入很長很長的時光隧道……

【2038年11月8日】

江絮晚靠在椅子上,出神地聽着面前的人彈奏那首熟悉的樂曲——節奏以及音階都不一樣,但是卻帶給自己同樣感受的一曲音樂。

她斂着眸,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如煙花盛開般的笑意在她臉上蔓延開來。

只是那麼一個乍然若現的瞬間罷了,卻給了她醍醐灌頂的感受。

當年在琴行裡面,聽着秦思藝彈奏,自己心中飄過很多畫面。

有關於過去的美好記憶或是悲傷經歷,也有關於未來的構想。

就在剛剛她想起來了當時自己想的是什麼。

當年那個十八歲的自己,在那首不知名的音樂里,帶着不知名的情緒,想着自己將來有一天會做什麼,在哪個高雅的場所聽一些喜歡的曲子,或者自己也可以嘗試着彈奏一番。

她的笑容更甚,幸福的感覺溢滿了整個心房——她對於自己成為了自己想要成為的人感到幸福。

只不過,幸福之餘仍有些微的感春悲秋,她知道自己有遺憾。

就像幸福過了頭,眼角會溢出淚水那般,她深刻地明白這個道理。

“老師,我彈得怎麼樣啊?”

音樂戛然而止,江絮晚內心的情緒再如何澎湃也只能夠儘快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