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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清衍真君認得殷流採的時候,對殷流採的第一印象,便是這女修是個嘴俏的,稱不上舌燦蓮花妙語如珠,卻是個說起話來又溜又一套一套的。再之後的印象便是她待人接物格外平和,彷彿這世間沒什麼高下之分,沒什麼貴賤之別,誰在她眼裡都差不離。

方才那短短數語,卻又使清衍真君得出一印象——她嘴甜還格外能逗趣,把他那用力繃著臉的師弟逗得沒法對她繃著臉。方才分明是說起了他,見到他捧着經卷過來,卻一絲一毫也不尷尬,反倒是他師弟有些尷尬。

事實上,清衍真君想差了,殷流采不是不尷尬,她是內心裡把什麼戲都演過一遍,這會已經顧不上尷尬不尷尬的:“清衍師兄,上古時太清宗便錄史為符,藏書樓我去過啦,並沒有,怎麼藏經洞也不見上古史呢?”

“史不在經洞書樓,史在崑崙殿**着,如今仍還日日往上記,自不會在經洞書樓。”太清宗錄史有專人管着,與凡人的史不同,太清宗的錄史幾千萬年,到如今也不過一戒子玉符而已,供在崑崙殿也不佔什麼地方。

錄史的事還是殷流採在上古提的,知道太清宗仍還有錄史的慣例,她也就放心了。她是個歷史生,關心這麼件小事是自然而然的,再者說,從史中能看出許多東西,她預備出了藏經洞,便去崑崙殿借符觀史。

“陵江道君的手札怎麼還是寫得這麼七零八落的……”這位寫手札,畫風從來清奇,清奇的殷流采認為這位開宗立派的應該叫上玄宗。門口不乖愛睡經常被管事捏臉蛋的胖胖肉臉小道童她能連着寫一禮拜,關於悟道修鍊卻常是一禮拜也不寫一句的。

看着看着,殷流采停住了吐槽,不管是嘴上還是心裡,她盯着秦安虞手札上最後一留下的那句簡短的句子,整張臉都皺成一團:“怎麼會這樣……”

像是外出歸來,那時已屆渡劫飛升的秦安虞在手札上匆匆寫了一行潦草字跡——登仙恐不美,上界非樂土。

如果秦安虞還留了別的話解釋,殷流采不至於整張臉皺成一團,恰恰是秦安虞留下這十個字後,便渡劫飛升,被引入上界,殷流采心中才生出許多疑惑與不安。她將手札遞給界主離舍看,界主離舍卻道:“一頁空白,你指給我看什麼。”

殷流采猛搖頭:“不是啊,上面有字啊,清衍師兄,你也看不到嗎?”

清衍真君搖頭,殷流采合上手札,不免開始神神叨叨:“那怎麼回事呢,陵江道君為什麼要留下一行別人看不到的字,單我能看到有什麼用,萬一我不來藏經洞,豈不是這一行字永遠都不能被人看到。要是專門寫給我看的……唔,專門寫給我看的,倒也不是沒可能。”

至於為什麼要寫給她看,殷流采一時半會弄不明白,她只是在心裡叨叨半天后,迎着兩雙充滿疑問的眼睛將她看到的那十個字復誦一遍:“登仙恐不美,上界非樂土。”

“你是說這頁空白上有這行字?”清衍真君問道。

殷流采點頭:“不知為什麼只我能看到,但確實是這十個字。”

界主離舍略一琢磨便問道:“陵江道君飛升前,早已為太一宗宗主多年,為何這句話卻反倒出現在早年留在太清宗的手札上?”

太清宗弟子個個都熟讀宗史,史中所錄的太清四道君的事迹,更是個個倒背如流,清衍真君也不例外。“陵江道君雖另立宗門,但卻是在昆吾山巔松林中飛升的,據說早年四位道君曾約定,得道昆吾,松下升仙。關於陵江道君飛升,太清宗錄史也專門錄過一段,道是陵江道君外出遊歷,歸來時劫雲隨身,直接便降落在松林中,並不曾去往藏書閣。不過,陵江道君一念定乾坤如此強大,想來便是不曾去藏書閣,也一樣能設法在舊年手札上留字。”

清衍真君說完,殷流采大約知道為什麼自己能看到而別人看不到了,陵江道君以念寫下,必需得是修鍊一念定乾坤有所成才能看到。之前也有以修一念定乾坤為主的法修,之所以他們沒看到,是因為他們修鍊未有所成時便先借了手札看。修士識海廣闊,神識強大,記憶力自然好得很,只需印入識海中便不必再來,日後若是有不記的地方,只需往識海中翻看便可。

“大約是因我也修一念定乾坤,且有小成的緣故,若無所成,恐怕也看不到。”殷流采從上古回來就想,以後的修道生涯,躺着都能贏,畢竟她面兒大嘛,借四位道君的光,太清宗太一宗可都拿她當寶貝來着。可現在這情況一看,大約躺着是沒法贏了,還是得站起來,想法同大家一起往前走。

登仙恐不美,上界非樂土,這要叫真仙界千千萬萬修士知曉,整個真仙界眨眼便會化作人間地獄。這樣的想象絲毫不誇張,修道何為,最終不過長生二字,若長生大道的頂端原是個殘酷的謊言,那麼能想象到出現什麼樣的情況。修士中當然有沖淡和融的,但同時也有偏執激烈的,但凡十人中有一二修士因為這消息瘋魔,真仙界也會淪落到那般境地。

“界主,清衍師兄,此事如何處理?”

“先請化嗔師叔下來罷。”清衍真君言道。

殷流采二話不說,立馬傳音,不消多時,化嗔真君不疾不緩踱步而來:“手札看好了?”

“是。”

“那便先出去,此事,總歸不是在這裡能商量出來的。”

一行四人出了藏經洞,飛往昆崙山頂,他們到的時候,已有宗主並兩位真君列座,盈虛真君見了他們四人便道:“太一宗主還需再等片刻,上玄宗方才已去了傳書,貴宗宗主言道有化嗔師弟在便可。”

殷流采跟在化嗔真君身後與宗主並兩位真君見禮,落座後不久,元道真君與五湖真君攜手而至,他們身後跟着來的還有太一宗宗主還虛真君。還虛真君一進來,衝著盈虛真君就沒好臉:“我這臨門一腳,你有什麼急事不能等,連着十道飛葉傳書,你鬧什麼玩意兒!”

盈虛真君只平平淡淡吐出那十個字,便將還虛真君定住,然後安靜如雞地抽個蒲團出來盤腿坐定:“行了,就是天塌下來,咱頂着唄,還能怎麼,那就說說吧,這天怎麼個頂法。”

#難道很容易頂嗎?#

#我個矮,這個真頂不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