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酒買來了。”
春去秋來。
花謝花開。
應劫入世的那個小東西,已能幹人事了。
常言道,人小鬼大。
這話,用在他身上,特別應時襯景,瞧那小臉,紅撲撲的,知道的是偷喝了老爹的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天氣太冷,給他凍出毛病了。
“還以為你個崽子走丟了。”
草棚中,鐵器敲砸的鏗鏘聲停了。
老鐵匠拍了拍肩頭的煙灰,坐在了火灶前。
嘿嘿嘿!
小趙子過來了,三兩歲模樣,腳步蹣跚,奶聲奶氣。
別看人小,人聰明着呢?
上街沒人踩着他,這點就難能可貴。
“嗯,夠數。”
趙鐵匠接過酒壺,隨手掂了掂。
何止夠數,分量還比往日多了些。
誰讓他有個鬼機靈的娃子呢?偷喝了酒,又往裡兌了點水。
趙鐵匠很欣慰,慶幸娃子兌的不是尿。
這事兒,他當年干過,被爺爺吊起來,一頓好打。
他不是爺爺,可不捨得打孩子,天冷,喝酒暖身子。
“幹活。”
半壺酒下肚,他又拿起了鐵錘。
祖傳的手藝,他從未擱下,除了有點累,其他沒啥。
不過,待瞧見自家娃子,又瞬間幹勁十足。
人都會老,但願老之前,能把孩子養大成人。
趙公子也懂事,老爹兢兢業業的打鐵,他則杵在一旁,正兒八經的看。
他很聰慧,至少學東西很快。
三兩歲就會翻跟頭的娃,很少見有木有。
而他,就是其中之一,若非氣力不足,拿不動鐵錘,不然,打鐵的技術活,他也能
乾的有模有樣。
“來年開春,送你去私塾。”
“他年,考個狀元回來。”
“咱老趙家,還沒出過當官的。”
趙鐵匠一邊揮動鐵錘,一邊氣喘吁吁道。
“啥是狀元。”趙雲仰着小腦袋,好奇的問道。
“狀元就是.....。”
“老鐵匠?”
話未說完,便見一人推門進來。
是個魁梧的漢子,蓬頭垢面,鬍子拉碴,手中,還拎着兩隻兔子,淅瀝的血滴答滴答的,還冒着熱氣。
趙雲認得,是臨對門的牛老叔。
他是個獵人,常年跟凶獸打交道。
“得好些日子沒瞧見你了。”老鐵匠笑了笑。
“這鬼天氣,野獸都不出門,守了個把月,就守了倆兔子,吃飯的傢伙還掉溝里了。”牛老叔罵罵咧咧。
罵過,才覺不合適,怕是給孩子嚇着了。
他是一瞬變臉,和藹可親的抱起了小趙雲。
時間過得真的快,眨眼,娃子都會下地跑路了。
老輩說的真不假,打小喝羊奶的都聰明,瞧這小傢伙,大眼骨碌碌的,瞅着便鬼機靈,不像他家那倆,就知在泥窩裡打滾。
“年紀大了,還這般拚命。”
“一家老小,指着我養活呢?”
牛老叔說著,將兩隻野兔放在了桌案上。
完了,便一臉笑呵呵,“給我打點東西唄!”
“又不給錢?”
“用兔子抵上。”
“你啥都好,就是太摳,打啥兵器。”
“老規矩,砍刀,就按上回的尺寸來。”
兩人有說有笑,權當嘮家常。
倒是趙雲,又仰了小腦袋,望向了天空。
天,又黑了,月婆婆又出來了。
他喜歡看月亮,雪白雪白的,很美很親切。
夜裡。
小院肉香氣瀰漫,趙鐵匠把兔子炖了。
味道如何,且先不論,趙雲的胃口,那是一如既往的好,即便應劫入世,依舊大飯量,一碗肉湯下肚,還能再扒拉兩碗米飯。
“慢點兒,別撐着了。”
趙鐵匠灌了一盅酒,一臉笑呵呵道。
能吃是福,他家這娃子,那是越看越歡喜。
“老爹,我又聽見有人呼喊。”小趙雲奶聲奶氣道。
“喊啥了。”趙鐵匠打了個酒嗝。
“殿。”
“我咋沒聽到。”
“真的。”
“得,你也遺傳了你祖爺爺的倔脾氣。”
趙鐵匠半分沒放在心上,只顧巴滋巴滋喝酒。
說起祖爺爺,走都走的不安心,山溝里哪有光。
趙雲則嘟嘟囔囔,時而還撓着小腦袋,四下望看。
他真聽到了,特別夜深人靜,最為清晰,聽的想哭。
一夜無話。
轉眼黎明。
趙鐵匠早早起床,進了草棚,在灶上生火。
待趙雲爬起來時,後院已響起鏗鏘的打鐵聲。
打。
他也打,只不過是去打醬油。
清晨,梧桐鎮的大街,還是很熱鬧的。
一眼望過去,滿是熙攘的人影和吆喝聲。
“老鐵匠真有福啊!”
“這娃子,胖嘟嘟的。”
都街坊鄰里,基本都認得。
逢見趙雲,就少不了議論聲。
也不知哪家爹娘狠心,說扔就給扔了。
若非鐵匠心善,怕是早被野獸叼走吃了。
“小傢伙,
過來。”
還是那座酒樓前,還是那個姓葉的半仙,打老遠便招呼。
趙雲倒也乖巧,邁着蹣跚的小腳步,顛顛就過來了,就是個頭太低,還沒人算命的桌子高。
“老爺爺,你叫我。”
“嗯。”葉半仙說著,便一臉高深莫測的拽了拽袖子,拉了趙雲的小手,看了又看。
上回,就是給這娃子算了一卦,他大半年沒下來床。
那得好好看看手相,究竟是他娘的命里犯沖,還是特么的五行缺德。
看歸看,他可不敢再算。
大半年沒生意做,窮的就剩這身行頭了。
“老爺爺?”趙雲揮了揮小手。
“根骨奇佳。”瞅了大半晌,葉半仙整了這麼一句。
完了,他就把人醬油瓶子拎走了。
老夫掐指一算嘛!這娃子是出來打醬油的。
這事兒他熟,那不,身後就是一座酒樓。
當然,錢不是他出,打醬油的錢也給人拿走了。
他不是神棍,卻頗通坑蒙拐騙,滿滿一壺醬油,有大半瓶都是灌的水,至於小趙雲打醬油的錢,他換了一個肉包子,就在懷裡揣着呢?
“拿好,回家吧!”
“謝謝老爺爺。”
薑是老的辣,被人坑了,小趙雲還笑的很憨厚。
葉半仙也是沒臉沒皮,瞅人走遠,才把包子拿出來。
“哎,愧對列祖列宗啊!”
他這一聲嘆,頗有那麼幾分懷才不遇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