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靜嫻公主眉梢一挑:“如何說?”

竇安的笑意則有些古怪。頗有大水沖了龍王廟的感覺。

“武氏出利州。而利州位於川蜀。川蜀物產豐富,其中便有名酒劍南燒春。大魏尚酒,百姓多飲,每年燒春入京億萬兩。可謂是諸酒之中的翹楚。”辛夷娓娓道來,“我不清楚具體。但想來若武氏這等望族,居蜀川百年,多少對本地物產有所插手罷。敢問公主,是與不是?”

靜嫻公主的眉尖些些蹙起:“蜀川盛燒酒蜀錦稻米,燒酒佔了很大一筆。武氏作為皇親貴族,自然有所掌控。短時間內壓低酒價,可行是可行,不過為什麼?”

辛夷眸色愈深:“我要在長安市面上,暫時看到酒價降低,燒春瘋狂湧入京城。”

酒價低,出蜀易,美酒就會大量佔據京城市場。

至少短時間內,蜀酒劍南燒春,連貧民也喝得起,會霸佔長安酒肆。

“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為什麼要壓低酒價。”靜嫻公主的臉色有些異樣,可語調卻沒有太多驚詫。

“我辛夷承諾:一旦事成,會營救晉王。公主可不要懷疑辛夷說大話,能和王家對峙到現在,我也不是一路動嘴皮子的。”辛夷一笑。

靜嫻公主的眉尖蹙得更緊了。有分不耐,有分暗怒:“辛夷,本公主再說一遍: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何要壓低酒價。晉王是我胞兄。本公主當然要救,但前提是你得把籌碼放夠。”

“沒有必要!”辛夷驀地打斷了女子的質疑,“我只請公主幫我帶話,能做決定的是武娘娘罷。帶話的酬勞是救晉王,這買賣的籌碼不救夠了?”

“好。就算本公主的籌碼夠,你如何確定,母妃或者武家,便會答應你?”靜嫻公主壓下喉嚨口的怒火,勉強平靜問道。

辛夷笑得如火:“這個,公主沒必要知道了罷。一碼算一碼,各取所需,不就夠了?”

“你!”靜嫻公主蹭一聲從綉墩上站起來,花容含怒地指向辛夷,“區區賤民,也敢放肆!”

“公主別拿放肆這兩個字壓我。”辛夷不卑不亢,也直視靜嫻,臉色沒有半分躲閃,“身份不身份,尊卑不尊卑,利益面前,不過是買賣。你願買,我願賣,價格合理,各得好處,僅此而已。”

辛夷頓了頓。在靜嫻公主臉色更青之前,朗聲砸下句:“我辛氏危在旦夕,晉王也虎落平陽!王儉刀劍不等人,時間緊迫,公主可沒時間猶豫!汝應還是不應!”

最後半句幾乎是被辛夷喝出來的。

若九霄一個金雷炸響。震得桌案上的茶盅都有些顫抖。

靜嫻公主直接被唬得,有半刻的發懵。可待她緩過神來,臉色由青便白,卻反駁不來半句。

利益面前,都是買賣。只講個你情我願,籌碼合理,可不會在意尊卑如何。

竇安泅起抹古怪的笑。眼珠子滴溜溜地在辛夷身上打轉。

“好。只要皇兄無恙,本公主應了!”良久,靜嫻公主怒氣沖沖地丟下句,就猛的摔門而去。

連公主娘娘的端莊儀態也管不了。吃了憋屈還得咽下去。

哐當一聲,門被第二次砸上。

屋裡就剩下了辛夷和竇安兩人。原本是客的他倆,此刻鳩佔鵲巢般坐得得意。

“狂。夠狂。”竇安忍着笑意,二流子般拊掌道。

“她只是個傳話的。我得提防她傳不傳到,是不是如實傳到。我又不可能一路跟着她。所以只能提前把她唬住,氣勢上壓她一頭。”辛夷看向了竇安,一笑,“棋局最後一環,要看錶哥了。”

竇安眸色愈深。卻似在意料之中,只是示意辛夷往下說,一副悉聽君便的樣子。

“葡萄美酒夜光杯。暫時提高長安葡萄酒的酒價。”辛夷說了敞亮話。

“西域葡萄酒。乃是鮮卑特產。我大魏與西域商貿往來,關中追捧美酒尤盛。北面的酒在提價,南面的酒卻在壓價。”竇安兀地拍了下大腿,像個紈絝地嘻嘻大喝。

“表妹!你要干大事吶!”

“不錯。事若不大,何能贏王?”

辛夷眉間的自信愈濃,恍若有火焰在那兒點燃,熾烈到妖嬈。

竇安眼珠子一轉,繼續笑得不正經:“不過。提高整個京市的酒價,就算只是短時間。表妹也真看得起我。”

一句話帶了涼涼的試探。

瞞過官面上的市令法典,也無視商賈規則,而只靠人為,控制一市貨價。

這不是簡單的“令”或者“權”可以辦到的。而要靠“手腕”。

屬於商道上的強大的“手腕”。

“錢,是最不長眼的。表哥這句話,可讓我辛夷記一輩子。”辛夷緊盯竇安每一絲表情,瞳仁幽微,“我辛夷在賭:賭說出這句話的人,有這樣的手腕。賭這個人,是我辛夷猜測的真面目。旁人或能看錯,我辛夷信自己,絕不會看錯人。”

“表妹,你在試探我。這也是最開始,你一定要帶我出來的目的罷。”

竇安依舊嬉皮笑臉。可那眸底隱含的精光,雪亮得只需半點,就能攝了人心去。

皮囊之上,為浮華。皮囊之下,為梟雄。

辛夷剎那篤定:自己賭贏了。

“不錯。我在試表哥。辛府生死存亡之際,更需同心同德。留下來的人萬萬出不得內鬼。而表哥故事最多,由不得我辛夷多試幾次。若是表哥因此怨我,害了兄妹間的信任,那大可就此陌路。”辛夷說得直白,眸色卻是坦然。

竇安忽的咧嘴笑了。眸底的精光隱去,化為了一片乾淨的夜色。

“不。能試我,說明表妹不蠢。能告訴我,說明表妹心中無鬼。棋局之中,唯有利益。利益之前,需要的不是講情義,而是夠聰明。反過來,夠聰明,才能在棋局中,維繫住情義。”

竇安伸出一隻手來,指尖勾起,砰一聲,往辛夷額頭彈了個爆栗,疼得後者立馬臉皮拉黑。

竇安卻朗聲大笑起來。笑得像自家普通的兄長,逗樂了妹妹後幸災樂禍。

“最開始,我以竇安身份,與表妹相識。後來,我以表哥身份。而現在和以後,我以我最後一個身份,與表妹攜手同行。”

竇安的話頭戛然而止。只是唇瓣開闔,吐出無聲的三個字。

看那唇形,似乎是——

青蚨主。

商道封王,熙熙競風流。以君王名義,號商道之權,與君相知相交,自此風雨同舟。

可辛夷忙着吃痛額頭,並沒在意這唇語的三個字,她只是嗔怪地瞪竇安:“你彈我作甚?很痛的!小心我不讓鍾昧帶你回去,讓王儉直接來給你收屍。”

“有閑心罵我,還不如早點回去。剩下的棋局,就交給你的棋子罷。”

竇安大笑幾聲,也不解釋,便起身向門外走去,負手而行,龍騰虎步。

那背影走在三春楊花里,好像君王峙泰岳,踏遍這江山多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