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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慎大哥的墓園和外婆阿周在同一個地方,只是因為時間問題,按照之前的規定和排布,兩人隔得還是有些遠。

唐慎大哥是烈士,犧牲之前立過不少軍功,且職位不低,最後一次任務更是圓滿完成,葬在此處沒有任何異議。

而唐慎外婆阿周,雖然不是什麼革命人士,也不是什麼着名科學家,但卻因為在抗戰時期積極組織人為革命家募捐,且說服家人將資產捐獻出了三分之二,從而受到尊重,死後獲准葬入公墓。

唐老爺子的妻子,也就是唐慎的奶奶趕上國家實施火葬,且有領導率先作出表態,去世之前也就要求眾人將她火化,骨灰隨便撒在哪兒都成。當時唐老爺子想到她念念不忘長城,便爬上了最高處,將她隨風散去。

所以,這公墓里,也就唐慎的大哥和外婆在了。

幾人抱着孩子,一路往唐慎大哥的地方去。

這兒墓地的方位和大小,都與幹部級別正相關。須按序使用,不得挑選和擴大。同時面積大小、方位,跟墓蓋、石碑、月台的尺寸一樣,都是有規定的。

林微沒來過這兒,之前去外婆阿周那兒是外公馮老爺子帶路,這會兒朝着唐慎大哥的墓碑過去,卻是唐政和馮念帶路了。

一路走來,都是神色肅穆的人,有些受不了這個氣氛的,抹着眼淚往親人的墓碑走。

林微看着他們,視線慢慢收回,落在並肩而行的馮念和唐政身上,心裡有些疼。

他們沒有說話,可默默並肩而行的樣子,實在是落寞悲傷到了極點。

“到了。”

林微停住腳步,順着婆婆馮念的視線看過去。

那是一個極為英俊正氣的男人,剛毅的眼裡滿是勃勃生機,年輕人的朝氣中卻又微微帶了一些儒雅,很容易吸引到人的目光。

拂曉帶着三個弟弟,站成一排,從小常和汪洋手裡拿過花束,叫了一聲“大伯”,將鮮花認真獻上,鞠了一躬。

三小學着拂曉,雖不甚整齊,卻吐字清晰地喊了一聲,輕輕把花放下,也彎着腰,拜了拜。

拂曉就站在馮念身邊,看着遺像里的人,仰着小臉兒跟馮念說,“奶奶,大伯好看!”

三小也點點小腦袋,“好看。”

馮念笑了笑,視線從大兒子臉上划過,點點頭,“確實好看。”

“大伯冷不冷?”拂曉摸摸墓碑,童言童語,“太姥姥的墓碑是暖的,大伯的是涼的。”

馮老爺子聞言一愣,伸手在拂曉摸過的地方摸了摸,回憶之前,卻覺得這裡面並沒有太大的差別。

眾人因為這句話,都沉默下來。

人若是沒有信仰,敬畏鬼神也是好的。現在是提倡科學的社會,但卻仍舊抵不住自古至今對鬼神的敬畏。

現在拂曉說出這樣的話,馮念心裡顫抖,眼眶都有些紅了,“很……很涼嗎?”

“嗯。”拂曉點點頭,“奶奶摸摸曉曉的手,是不是涼涼?”

旁邊還有一個墓碑,一家人也是在掃墓,被這一家長相極好,氣質也好的人吸引,便下意識注意着。這會兒聽見拂曉說什麼涼不涼的話,看看自家親人的墓碑,很是想衝動地上去,叫她也摸摸自己家的,看看涼不涼……

可看着林微他們,卻沒有提這麼一個要求,而是微微笑着,問她,“涼了怎麼辦?”

若是她回應,說不定他們也能照着她說的去做。

拂曉看過去,林微和馮念他們也看向對方,本不是太高興,但看着那家人眼裡深重的痛,便不再開口,而是準備為孩子抹掉這個問題。

“涼了就暖暖啊。”拂曉眼裡有些迷惑不解,“都是這樣的。”

“怎麼……”暖?

旁邊男人的妻子拽了丈夫一把,擋住了他未能問完的話。

拂曉見他們不再說話,歪着頭想了想,收回視線,拽着馮念的手,晃了晃,“奶奶給大伯暖暖。”

馮念看着冷冰冰的墓碑,竟有些手足無措,她不知道怎麼暖,才能把兒子的墓碑給暖起來……

“奶奶?”拂曉拽着她的手往墓碑上摸,“暖暖。”

馮念順着孩子的力道,把略暖的手放上去,輕輕拂去塵灰,“這樣嗎?”

“嗯嗯。”

拂曉點點小腦袋,“奶奶多摸摸。”

說著,舉起自己báinèn的小手,呵了口氣,感覺到小手熱乎乎的,也摸了上去。

三小正處於模仿別人行為的階段,看着姐姐和奶奶這樣做,也湊上去給呵氣摸摸。

林微在一邊看着,腦子有點兒炸,後背也有些涼。雖說都是親人,可在這個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地方,說出這樣的話,她真的沒辦法做到冷靜無畏。

她雙手捧着花,默默扣緊十指。

別說林微,就連馮念和馮老爺子也陷入了沉思。只是林微發毛,他們兩個卻是對親人挂念和憂心。

有時候,生者比逝者更需要一些儀式來讓自己心安。

旁邊掃墓的一家人見狀,也伸手撫摸墓碑,雖說是一個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在他們看來卻是極為重要的事情,神色虔誠無比。

馮念看着幾個孩子,眼裡水光瀰漫,明明想哭,卻嘴角忍不住翹起來一些。

“奶奶?”拂曉抬頭,正要跟馮念說些什麼,卻一下愣住,瞧着她眼裡的淚花,有些慌,也有些不知所措,回頭看林微,“媽媽?”

林微嘆口氣,從包里掏出她的小手帕,“你給奶奶擦擦。”

“嗯。”

林微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馮念,見拂曉給她擦了淚,蹲下,擋住別人的視線,小聲道,“曉曉再摸摸,是不是還很涼?”

拂曉點點頭,認真將小手放上去。

林微很想跟她說,叫她回答是暖的,可最後還是沒有說話。

“一點點暖。”拂曉也小小聲地回答林微,“太姥爺說大伯是英雄。”

林微點頭,這個她聽老爺子講過。

“我爸爸是大英雄!”拂曉眼睛亮亮的,“大大的英雄。叫爸爸摸摸大伯,大英雄摸摸英雄,就暖了。”

若今天這話不是拂曉說的,若今天沒有人陪着,林微覺得自己頭髮都要炸起來了。

“那等你爸爸回來。”

林微心肝顫顫巍巍的,為孩子的話,也為未知之物的恐懼。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