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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神一脈的陸首座,從燒火峰帶回了一個瞎眼跛腳的雜役。

很快就傳遍天命宮上下。

並未引起多大波瀾。

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湖面。

充其量就是盪起幾圈漣漪罷了。

天命六脈,唯獨驚神門下最少,大貓小貓三兩隻。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羽清玄下手太狠,把首座徐照松連帶其下弟子,統統殺個乾淨。

只留下況長生一人。

若非陸沉接掌首座之位。

還不知道要空懸多久。

“上一代的師兄叛出門派,這一代人丁凋敝,算是涼了。”

陸沉回到驚神宮,掃過桌上堆疊如山的卷宗,思忖道:

“如今我還收了雜役出身,且身有殘疾的陸人甲,將其拔擢為真傳,這在外人看來,恐怕會覺得驚神一脈徹底無人了。”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卻沒有被放在心上。

他是被迫拜師,成為天命宮首座。

無論驚神一脈是一蹶不振,或者強勢崛起,跟自己都沒有半分關係。

天南道宗才是此心安處。

“我想去一趟驚神武庫。”

陸沉飲了一口寒露釀,手指輕輕叩擊玉佩,喚來近侍總管。

天命宮最高武學,除開正法之外,就是四大鎮派寶典。

其下,便為各脈傳承、收羅的武功秘笈。

而驚神一脈,最為有名的莫過於兩大神功。

《不動如山十二關》。

《赤煞凶拳》。

“首座要開啟武庫自無不可,不知道想要參悟哪道武功?”

近侍總管淺淺一笑。

“眾所周知,驚神一脈神功有二,絕學有四。其下劣品入不了首座的法眼,不提也罷。”

她可沒有像許多人一樣,把陸沉當成掛個名頭的傀儡首座。

宮主羽清玄向來說一不二,絕少弄虛作假。

既然將陸沉收為嫡傳,讓其執掌一脈。

那就是金口玉言,不容任何人質疑。

“我想取《不動如山十二關》。”

陸沉淡淡說道。

自己有寶典級武功《道胎種魔大法》,目前足夠耗費所有心神,用不着再尋其他武功。

這趟開啟武庫,並非為了個人,而是為了陸人甲。

那個瞎眼跛腳的殘疾少年,很適合驚神一脈的《不動如山十二關》。

這門武功不重天賦,不看根骨,全憑心裡一口氣。

“首座當真有心栽培他?”

近侍總管有些意外。

她以為陸沉帶回那個雜役,只是感念以前送飯結下的香火情。

現在看似乎並非如此。

拔擢真傳,傳授神功,這份待遇可是頂尖真傳才有。

“我看過名冊,驚神一脈攏共只有十八人,都是門人,而非弟子。”

陸沉手指敲擊桌面,輕聲道:

“身為首座,總不能坐視傳承斷絕,對吧?”

近侍總管低頭,不再多言。

實則,她在心裡想。

天命宮外門、內門加在一起,年輕俊傑何止上千。

那麼多選擇,偏生相中了一個瞎眼跛腳的天生殘廢。

這算什麼?

“只是,驚神宮內已經有五十年無人練成過《不動如山十二關》,恐怕找不到精深的長輩指點。”

近侍總管遲疑道。

雖然有“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的說法。

可同樣也有“真傳一句話,假傳萬卷書”這句話。

無人指點武功的關竅,不僅進展極慢,走火入魔的風險也會提高許多。

稍有不慎,就可能走了岔路。

“無妨,我來教。”

陸沉眸光內斂,嘴角微翹,似是充滿自信。

“這……也不失為合適之選。”

近侍總管抬頭瞧了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這位陸首座年紀不大,口氣卻很大。

自個兒才只是武道一重天,正在換血。

居然大放厥詞,打算指點他人蔘悟神功!

說得難聽點,實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念及於此,近侍總管收起對於陸人甲的艷羨,轉而變成同情。

恐怕過不了幾日,那個僥倖攀附上貴人的殘廢雜役就要離奇暴死了。

神功難成,可不是虛言。

驚神一脈多少天資上好的奇才英傑,都在這門《不動如山十二關》上折戟沉沙,空耗一生。

沒有良師,沒有際遇,沒有根骨。

妄自參悟,堪稱取死之道。

一瞬間,近侍總管想了許多,可並未加以勸阻。

……

……

夜深,子時。

那門《不動如山十二關》擺在桌案。

數萬枚龍蛇文字刻印於泛着金光的一截獸骨上。

其中散發出一股勾動心神的莫大魔性。

彷彿有妖魔在耳邊低聲呢喃,發出蠱惑之語,叫人難以自控。

“先天之體,哪裡會怕這些!只覺得聒噪!”

陸沉面色平靜,道心堅固,直接拿起那截獸骨。

此物通體如玉,瑩白剔透,內里流轉着幾縷濃鬱血絲。

甫一接觸,氣血催發。

數萬枚細小如蝌蚪的龍蛇文字,便好似活過來一樣,在他眼中變幻着無窮姿態。

“以道身的武骨通靈,相信花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參悟奧妙。”

陸沉成竹在胸,閉目凝神。

道身天賦早已經過檢驗,連位列寶典的《道胎種魔大法》都難不住,更何況《不動如山十二關》這門神功。

……

……

兩日後。

陸人甲一瘸一拐,來到驚神宮的花廳。

“見過首座。”

他恭敬地行禮。

此前受過的傷勢,經過細心調養,早已完全好了。

陸人甲脫下那身雜役麻袍,換上真傳紅袍,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沒有曾經的怯弱,那雙矇著白翳的雙眼,望向虛空,透出足夠的堅毅。

這讓陸沉很滿意,只要心氣還未被消磨乾淨,武道便有進步的空間。

“你也算拜在我的門下,當然,並非嫡傳,所以不用稱我師尊。師徒的牽扯太重,我不想平白擔起,你大約也受不住,乾脆省了其中的繁文縟節。”

年輕首座靠在寬大的椅子里,輕描淡寫道。

“我記住了。”

陸人甲謹記於心。

他原本無名也無姓,天生殘廢不中用。

現下擁有的一切都是首座給予,自己當然要言聽計從。

“前些日子測過你的天資,平庸至極,就算資糧充足,也就是武道二重天、三重天的成就。”

陸沉眸光籠罩住殘疾少年,漫不經心問道:

“收你入驚神一脈,是因為此前有些情分,畢竟相識一場。現在有兩條路擺在面前……”

“人甲,你若只想安度此生,那就挑幾本上乘武功離去,此後多服用丹藥,身強力壯活到百歲不成問題,這是第一條路。”

“另一條嘛,比較兇險,我可傳你一門神功,練成之後,有望六重天,躋身頂尖高手行列。”

“但驚神一脈近三十年,極少人能入門,而且死的死,瘋的瘋,可謂九死一生。”

“你願意走哪條?”

陸人甲聽完這番話,毫不猶豫問道:

“首座需要哪條路的我?”

陸沉失笑道:

“莫非我讓你走第二條的鬼門關,你也去?”

陸人甲用力點頭道:

“心甘情願!”

陸沉神色斂沒,平靜道:

“別急着做決定,我是大虞人,出身天南道宗,做過質子、鼎爐不是一座堅實的靠山。你與我走得太近,扯上關係,反而風險極高。”

“天命六脈,其他五位首座都在等着看笑話,宮主興許也是如此。你一昧討好我,沒有意義,自個兒活着,才有意義。”

“所以,我再問一遍,你怎麼選?”

陸人甲仍是不假思索,斬釘截鐵:

“首座要我走哪條,我便走哪條。”

陸沉注視着那雙白翳眼眸,忽然笑道:

“心有所執,九死不悔,這門《不動如山十二關》,你興許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