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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有仙人存在嗎?仙人真的無敵世間嗎?”

在蕭易六歲時候,他問那喝醉了的安老頭。

安雲昶抱着小殿下,遙指那懸空閣樓,看似睡意朦朧實則清醒無比的回答,“小殿下看那懸空閣樓,無外力憑藉,便可以縱身青雲間,這何嘗不是仙人手段?”

蕭易手捧秘閣藏書,乃是隱谷失傳不知多久的天象卷拓本,歪了歪腦袋好奇道,“安爺爺,這書上說一百年前有位了不得的城主大人一連斬去九位仙人頭顱,那豈不是比仙人還要仙人?”

安雲昶眯眼不語,腰間花酒彷彿從不會喝完,像是陷入了回憶,許久才說道,“仙人名字里還帶着人字,只是那位城主大人着實已經算不得是人。”

蕭易聞言若有所得,指了指天道,“仙人可以開了這天嗎?”

隨從的大內高手在數里外恍恍惚惚抬頭,陰雲密布的天空,卻有一道豪爽笑聲雖老不朽,直衝雲霄。

“這有何難?”

“莫要說仙人,老朽今日便為殿下開天!”

安雲昶一手懷抱小殿下,另外一隻手虛空一扯!頓時萬里陰雲被一隻大手拍散,轟鳴聲音回蕩,遠方大地與天空形成的黑線被一縷清光破開。

東邊有座山,橫亘千萬里,連綿不絕,猶如祖龍脊樑,名為關山。明月就從這裡升起,普照人間。

“明月出關山!”

蕭易被眼前頭頂那輪皓月所震驚,久久不能言語。

安老頭眯着眼睛喝花酒,頭上明月光輝普照,搖了搖頭笑道,“小殿下當作看戲即好。”

“此等仙人風流,世間當有幾人?”小皇子雖然六歲,震驚中不忘喃喃問道。

安雲昶便是那對小皇子有問必答的性子,揮手散去了那皓月,“不過雙手之數。”

“雙手之數?”小皇子天資聰慧,還是忍不住訥訥扳了扳手指數了數,啊的一聲,“這麼多?”

安雲昶爽朗一笑,“小殿下,天下萬頃,無論是太平盛世,亦或是動亂年代,就算是缺黃金缺白銀什麼都缺,也唯獨不缺高手。 ”

說罷悄悄把頭湊過去,指了指空中閣樓那位跟在國師身後的林老瞎子,“小殿下瞧見沒?那整日跟在國師大人後面寸步不離的老瞎子,可是立了戒不出手的,要是有朝一日破戒露一手,怕是比剛剛的異象來的還要恐怖,猶有過之。”

淇江江水咆哮,被老槐頭頂紫日灼燒沸騰,化為萬道蒸汽,聚攏在頭頂凝成一道道紫霞。

古詩曰: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多半是見了這般仙人手段,心有所感。

西楚鑄劍大師木鬼子借化龍氣運,此刻攀升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手中兩根乾枯快要斷裂的龍角被他隨意丟去,那百年化龍功敗垂成的池魚哀鳴一聲,斷了角流出金色滾燙之血,跌下滾燙的淇江。

“老樹妖,頭上頂着太陽,就不怕燒死自己?”安雲昶感受到木鬼子身上汪洋肆意般暴虐的氣息,面色凝重,卻是忍不住譏諷。

木鬼子一臉淡然,“都是要入土的人了,就這一句遺言?”

“老子日你祖宗!”安雲昶笑眯眯道,“待會拔光你的破葉子,悶進夜壺裡喂狗喝。”

木鬼子深呼吸一口氣,胸膛迅速隆起,怒嘯一聲,聲音穿金裂石,竟是有三分龍威,壓倒江面無數波濤!

赤金色燎原火焰被一口噴吐而出,順着江面嘶嘶嘶瘋狂燒去!

“好傢夥,吸了化龍氣運就學來了龍息?”安雲昶不敢怠慢,雙手虛攬,將百里龍火籠聚在手心,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握,便是將龍火熄滅。然而鬆開雙手,晶瑩剔透如同白玉的手心卻是有一絲焦黑氣息。

木鬼子活動了一下身子,伸展中佝僂的身子緩緩拔高,挺拔如劍,披散的枯發變黑變長,整個人如同回到了最年輕的時刻,尤其是頭頂紫日,一身英姿,猶如天仙下凡,當下狂聲而笑。

“這就是仙人境界?”蕭易看着江半空不可一世的狂傲身影。

“很強。”安雲昶給出了評價,頭上皓月不比那一輪紫日,卻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出手硬憾!

木鬼子尚在熟悉這氣運加身的恐怖身軀,動作偶有生澀,卻與安雲昶拼殺在一起。

前一百個回合,兩人互有優劣,安雲昶佔據一席上風。

再一百回合,木鬼子吞吐間氣運如虹,招招大神通,直接壓下安雲昶,將其三次打入江心。

再一百回合,安雲昶腰間花酒被木鬼子順手奪去,頭頂明月被紫日打散,整個人披頭散髮,敗象已顯,而木鬼子愈戰愈勇,一雙眸子盛金色如同灼灼烈日。

轟!

這已經不知是第幾次被打入江心,卻不見安雲昶上浮的身影。

木鬼子氣定神閑,丟去那可笑酒壺兒,感受着四肢百骸傳來的力量,開天門,登仙境,復活霸王,眼下無人能擋。

他望了望江底,一眼看穿在江下沉伏着不肯上來的安老頭,漠然道,“跳樑小丑,不成威脅。”

再望一眼北方,在等一道聲音。

遙遙風雪之處,隔着千萬里傳來一道略帶戲謔的渾厚聲音。

“自是遵守承諾,不會幹預此事。”

既然天底下已無人能擋自己,此刻還等什麼?

隨即張開雙臂,氣勢再度暴漲,無數氣運從眉心凝結,在天心陰雨中開出一道巨門。

開天門!

木鬼子面帶微笑,低聲在心裡默念。

“迎接吾王!”

天門宛若鬼斧神工而雕,被巨力搬開一道縫隙!

幾乎是與此同時——

“放。”國師源天罡眯眼開口,聲音凌厲無比。

那位老瞎子鬆開虛搭在不存在的弓上的那隻手,無弓無箭,卻聽到嗖的一聲,九天齊鳴!

一閃而逝!

轟隆隆隆——

遠方天空被什麼所破開,天際隨老者鬆手而排開萬里陰雲!

一箭,萬里無雲——

後一秒,天門洞開!

極光照破天際,從天門中迸發出無盡光彩!

有什麼如箭矢般眨眼即逝。那似乎是一柄箭矢,射出天門,射入紫日,射穿紫日又射入木鬼子胸膛,緊接着傳來穿金裂石般一聲悶響,木鬼子來不及反應便已經瞬間被轟入江中。

他微微側着腦袋,亂髮飛揚,想看清楚剛剛發生了什麼。他的嘴角笑容尚在,紫日卻已經止不住的崩潰。

一切,都來的太快。

一身仙氣,居然就這麼被一箭炸散。

緊接着轟的一聲,紫日崩塌,江水炸起百丈。

一道龐然大物的身影從江心躍起,正是那被斷了化龍機緣的池魚,面帶怨恨,一口吞向仙氣潰散的木鬼子。

木鬼子披頭散髮,被一箭貫穿了胸膛,狼狽之極地伸出手掌,卻發現池魚口中一道紅色人影竄出,以巨細之物洞穿了自己的手掌,是一柄細小尺余之劍,微微轉頭間瞧見那噙着一抹冷笑的絕世美人兒。緊接着背後一道黑衣身影躍出,遞出巨闕斬進自己腰肢,兩人眉目皆冷,宛若一致。

池魚入掌三分不得再進,巨闕攔腰一尺難以寸前。

紅衣樽雲觴面無表情,再遞劍也難以更進,眼神卻像是看着死人,譏諷道,“還想不通?”

穆雨大魔頭劍意想要侵入這仙人兒身軀,亦是無功而返,舔了舔嘴唇,“老祖宗,你當真以為天下人都是傻子?”

木鬼子眼神微微渙散,想說什麼,又看到天邊一輪皓月勢不可擋,江底蓄勢已待的安雲昶一擊醞釀,那皓月沉向不能動彈的木鬼子。

紅衣兒黑衣兒一觸即撤,竟是連名劍巨闕池魚都不要了。

被扳去了一雙角,化龍功虧一簣的池魚兩眼無神,僅僅有着一股怨念,木然的憑藉著一絲意識,要去吞仙氣鼓盪的木鬼子,繼續完成從那不可能完成的化龍。

卻見大月沉下,天門倒閉。

痴呆池魚吞下木鬼子,緊接着被皓月光輝炸成無數段屍塊,被淇江只是剎那便吞了去。

陰雨氣息一掃即空,春來第一場雨來得快去得更快。

雨魔頭看了一眼浩浩湯湯的淇江,不發一語,只是乘上大鳥北去。

紅衣妙人兒落在蕭易身邊,神色有些惘然,摸了摸絕世俏臉,竟然有兩行清淚。

安老頭惱怒着被木鬼子隨手丟進江里的酒壺兒不好找,也不管渾身濕漉漉披頭散髮,一個猛子復又扎進淇江。

老段被江水飛沫炸了一臉,只是瞪大了雙眼,卻再看不到那道沉默的身影兒了,整個人行屍走肉一般,呸的一口吐向了濤濤淇江,扔了掛在腰間的酒壺,只是喃喃罵道,“狗日的龍王,怎麼就這麼死了,還老繆命來啊,我老段還要修鍊個一百年,來取你狗命,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猛地蹲下身子,抱頭痛哭,不知是對誰說話,咬牙又悲切,“怎麼就這麼死了呢?”

蕭易惘然看着萬千氣運被炸向天地四方,吞了一百年氣運的池魚被炸成碎沫,木鬼子與天門一同煙消雲散,仙氣卻是隨着氣運一同去往世間各地。

也不管腦海中青蓮輕輕搖擺中吸取了多少氣運,只是擰着濕透了的衣袖,也喃喃道。

“怎麼就這麼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