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羋凰浮浮沉沉飄在水中,無處落地,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有前後兩世那麼久,夢裡有許多久違的人在她眼前划過。

“母親母親!”

“凰兒,回來了!我回來了,你別死”

朝夕宮的三生亭中,一個七歲的小女孩懷裡抱着一具冰冷的屍體嚎啕大哭,可是任她怎麼哭泣也叫不醒身穿織着八尾鳳服被秋天浸涼的無名小湖浸泡地微微發脹的年輕女子。

女人的臉慘白的就像是中秋圓月,那雙與她相似的曼眸卻再也睜不開了。

“父王父王我要見父王!”

楚王宮的寢殿外,七歲的小女孩死命掙扎,卻被一個陰冷的婆子提在手中。

那陰冷森寒的聲音敲打在她耳邊,彷彿是無情的鞭打,“長公主,別怪劉嬤嬤今日沒有教你規矩!如今是深夜,大王和王妃休息了,就算是王后去了也要等明日,到時自然會有人去安排,你就回去等消息吧!”

“來人,送長公主回去!”

“不,我要見父王!”

無數的禁軍隨着老嬤嬤的命令如潮般湧來,將幼小的她與殿中的楚王隔絕開來,她被推搡倒地,重重地摔了一個跟頭

畫面悠的一轉,再抬頭時只見頭頂上沒有了可惡的劉嬤嬤,只有兩株綠葉芭蕉樹,隨着微醺的夏風微微搖曳,烈日炎炎,知了蟬鳴,身後一扇圓窗大開,看起來有些眼熟。

羋昭那張驕傲的小臉映入眼帘,柳眉倒豎,俯視着她,叉腰道:“本公主說過了,這些書簡不是給你看的!”

“來人,給我拿走!”

“打!狠狠地打!”

“讓她知道書簡不是她可以讀的!”

她憶起這地方,是上書房。

此時書房外什麼人都沒有,只有對她拳打腳踢的的羋昭和她的跟班,而瘦小的她抱着的捲軸也被她們奪去,外加拳腳交加,司劍和司琴兩人也被拖的遠遠的,一堆宮女寺人圍着她們兩,還有一些朝夕宮的宮人全部改投羋昭,對她們冷嘲熱諷:“王后已經薨了,再沒有什麼王后,只有王妃!”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們的打罵聲終於從耳邊退去,夕陽西下,她安安靜靜地抱住自己,不說話,移開身子露出身後芭蕉樹下壘着的三塊小石。

微微咧着青腫的小嘴看着它們安然無事地壘成一座小山,摸了摸,輕笑:“幸好你們還在!”

“所以他會來的”

可是當她再抬起頭來,整個上書房已經只剩她一人,她緩緩站起,想去找司劍她們,卻怎麼也找不到

沿着熟悉的木質走廊,登着小腿跑到盡頭,信手握住描金的木門門閂,上面有潘太師寫的勤學苦讀的詩句,推開木門,金燦燦的陽光灑滿了她讀了八年的課堂。

一排排的桌椅擺放的整整齊齊,窗外芭蕉樹的影子落在窗前暗影婆娑,嘩嘩的葉子在風裡發聲,窗明几淨,堆疊着一摞摞竹簡,有兩個不大的男孩站在窗邊打賭。

各自驕傲。

而她卑微。

更不可能像羋昭一樣打扮地像個美麗的公主,頭上搽着茶油,唇上塗著口脂,嫻雅無比地坐在課堂上,有時候看起來更像一個落迫的小宮女,跟在羋昭身後,進進出出,殷勤地伺候:“王妹,這是你的作業,做好了!潘太師誇你今日做的好呢!”

“哼!”

羋昭看都沒看過一眼,“給我拿好!”

“嗯!”

羋凰高興地抱好,得了羋昭一頓晚膳的賞賜,吃飽,在眾人離去後,偷偷從抽屜里拿出太師每日講的詩書禮記,點上一星油燈,窩在書架的角落裡終於可以安然放心讀上一夜。

可能沒人知道,這裡是她這一生最喜歡的地方。

在這裡,她努力學習。

心懷希望。

時光斗轉之間,每每扭頭,她總能看到那矜傲無比的笑容在她眼前來回晃悠,驕傲地讓人眼前忽地一亮。

而另一個人默默低頭坐在最後一排。

又能讓人目光悠地一暗。

轉眼間,天地俱暗。

成了生與死的楚庸戰場,所有人浴血奮戰,可是等了將近三個多月的軍糧無人送來,他們只能一邊在野地覓食,一邊絕望地等着國內援軍的到來,可是他們遲遲沒有到來。

這最後一戰,毛八父子九人,死了八人,楊蔚的手臂在封鎖城門的時候被砍斷,很多人戰死疆場,連裹屍的馬革,連掩埋的時間都沒有,任野外的夜梟和蒼鷹叼走,屍骨無存

她沒日沒夜地殺敵,每次睜開眼,滿世界都是一片血色,戰爭無情吞噬着人命,而秦巴的聯軍終於姍姍來遲。

他們抗着斷劍一路殺入庸國的國都。

方才結束三年征戰。

還劍入鞘。

期待以後。

一封飛鴿傳書從楚京一路傳到庸地。

一個男子一身千絲牡丹的寬袍玉服,頭戴白玉金冠,俊顏含彰若彩,豐潤的唇角始終掛着一絲雍容嫻雅的淺笑,恍若身披霞光的天神一般緩緩走來。

令人見之,心神嚮往。

站在她的對面,輕輕抬起他高貴的手,低頭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子,雍容涵雅地笑道,“凰兒,你怎麼能不信我呢?我說了,我們會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在一起”

“子琰子琰只是為什麼?為什麼這一世所有的事情依然會按照前世的軌跡再度發生?”

“那是因為你錯了,傻瓜”

男子輕柔地摸着她的發頂,輕輕笑道,“你不聽我的話”

女子看着眼前日日夜夜相伴的俊美無鑄的男人,不斷地搖頭,她只是想堅持心底的堅持可是令尹子般死了,楚王死了,前世的陰謀政變再度爆發,小里子死了,司劍也要死了

也許這就是政治,她終於懂了。

淚水浸濕了眼角。

染濕了衣襟。

耳邊一聲聲響起溫柔的呼喚聲,“凰兒,醒醒!醒醒!”

羋凰從夢中緩緩睜開眼,緩緩地坐起身,然後扶着額頭難受地叫了一聲,“司琴?”

“凰兒?”

一個好久好久沒有聽過的聲音突然響起,只見一個女人身穿一身八尾鳳服起身走近床邊,輕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頂,一雙曼眸看着她,輕柔地問道,“怎麼,做惡夢了嗎?”

坐在床上的羋凰怔了怔,抬頭只見一張相似的姝麗容顏映入她的眼裡:母后不是過逝了嗎?

只是這雙眼裡盛滿了柔弱,眼眶紅腫,似乎剛剛伏案哭過,“母后?”

“怎麼了?”

女人溫柔地摸着她的發頂,指尖久違了的溫度觸及心底,溫暖,輕聲問道。

隔着一世光陰,她看着無法追回的孫王后追問道,“父王欺負你了嗎?”

“沒有啊父王和母后好的很”

“母后臉上有髒東西嗎?”

“剛剛可能風迷了眼,所以眼睛有點疼”

年輕的女人輕笑,轉過身,偷偷擦了擦眼淚,再轉身時姝麗的容顏升起最美的笑容,看着這樣抬頭看着自己的小女兒,眼中沒有了天真,彷彿一夜之間長大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