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本要求見的醫老望向被隔離的後山,眼眶紅了紅,吸着鼻音幽幽問道,“傻小子,你聽到沒有了嗎?”
“有人為你正名了。”
“醫老?”
跟在身後的一眾東郊大夫還有隨軍軍醫望向站在殿外的醫老,“我們不進去向殿下辭行嗎?”
在這風雨天採藥可以說相當危險的,可是再危險都比不上城中數萬性命危急。
“不了,時間不多,殿下還有大事要做!”
“我們直接進山!”
“是!”
醫老繫緊身上的竹簍,披上蓑衣,戴上斗笠,轉身帶着人就步入大雨之中,向著宮外無人出入的深山林莽,深一腳前一腳而去。
雖然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成嘉給他說的青蒿,但是不試試怎麼知道結果。
也許,此刻未來還沒有來臨,那些創造未來的人還在山林與與風雨間艱難前進中,尋找着通向未來的曲折道路。
雨中,醫老握緊手中的木杖,拿着鋤頭和繩索帶人翻遍層層山林,從山巔向著山腰然後向著後山的河谷,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泥濘的山林間,攀附在懸崖峭壁上,尋找着那有香有臭的青蒿,時而有野獸和冰冷的蛇蟲,稍不注意就會從厚達一層的落葉間竄出,沿着他們的鞋履和小腿蜿蜒而上。
只有常年累月行走在此間的人,才能避過蛇吻野獸的襲擊,功成身退。
……
而此時,依山而建的凰宮鳳殿內,伴隨羋凰擲地有聲的話落,片刻沉默後,每個成氏族人如同標槍般站立而起,“太女,為了大楚,這是我等成氏分內之事!”
“可是有些楚人卻不一定這樣想,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卻在這裡計較着一家一族一人之生死得失。”
羋凰站在玉階上看着那些階下面色難堪的若敖氏,目光如炬地划過他們的頭頂,毫不客氣地說道。
而因為羋凰為成嘉說出的公道話,此時就像尖刀一樣狠狠刺進若敖氏從來驕傲無比的心房。
齊達聞言拳頭緊握,他早就從清浦那裡有聽說過太女與公子並不一心,如今所見果然如此,就連若敖談也隱隱覺得這話意有所指,既心中有愧,又覺得十分刺耳。
成大心心中隱隱激蕩不安,害怕因此影響了眼前的大戰,畢竟太女這樣立場鮮明地維護成嘉甚至他們成氏,就是不給身為第一氏族的若敖氏面子,但當他看到羋凰堅定的目光,沒有一絲猶豫或者害怕,他也收起那份小心,振奮起來。
不管未來如何,羋凰身為楚國第一任太女,作為他們成氏要追隨的人。
她都不怕。
他們又有何懼?
緊隨她的腳步就是。
鳳殿上成氏所有族人全都看着她一人,而那些因害怕瘧邪不可治要求成嘉自裁又不願意正面對抗若敖越椒的若敖六部們卻隱隱憤怒起來,到最後齊達看着犯了眾怒的女子,冷笑一聲。
任何對若敖氏不敬的人。
都會受到懲罰。
果不其然沒有誰能夠承受若敖氏的憤怒。
全場立即騷動,大喊起來。
“太女是什麼意思?”
“諷刺我若敖氏貪生怕死不成?我們會嗎?”
“若不是我若敖六部,現在還有誰在國內能聲援太女?就憑他們一個區區成氏及幾個子弟嗎,越椒有十萬之眾,若我們不是對手,他們更是螳臂當車!”
……
此起彼伏的嘶吼響起。
所有若敖氏咆哮起來,就連若敖談也無法彈壓下去。
他們憤怒的目光中閃爍着一種名為若敖氏的不敗驕傲,就算面對身為未來楚國繼承者的羋凰的一句置疑也流露出無法忍受的委屈,甚至有人臉上浮現出憤恨要尋機鬧事。
羋凰站在玉階上,和潘崇一樣,負手默然看着喧嘩大鬧不止,恨不得將整個鳳殿掀翻的若敖氏。
越吵越激烈。
呵,滿朝敖黨啊!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從周穆案,到流民案,再到此次越椒大亂。
一次又一次。
平靜的目光掃過全場,她的身影彷彿太阿王劍插在大殿中央,任周遭亂成一片,絲毫不受干擾。
待他們吵累了,才再度開口道,“當本太女說那一句話時就知道你們若敖氏會有這樣的反應,憤怒,委屈!身為甚至可以凌駕在王室之上的若敖氏族,你們擁有一國之內最大的話語權,相信除了本太女,除了我父王,無人敢這樣駁斥你們。而作為大楚刀鋒的你們,當聽到這些駁斥時,會用什麼樣的辦法維護你們自己?當然就是你們手中護衛我大楚的鋒芒。”
鳳殿上就像平地捲起一道風暴就要再度捲起,可是下一刻因為她的一句,“所以本太女還真的是感謝你們!因為為你們若敖氏一族的大恨,覆了我羋室一國,也因為你們的大愛,救了我羋凰一人!”
話落,所有若敖氏面面相覷。
面對這近乎反諷的話,漸漸收了聲音。
看着還知道理虧的若敖氏,羋凰輕易地揮揮手,坐下,“所以安靜下來吧,本太女知道你們是若敖氏,是我大楚最大的貴族,手握六部私兵!”
“但是眼下還是商議一下如何平定你若敖氏之亂吧!”
隨着她這樣直言,話音落下,所有喧嘩聲漸漸泯滅,只剩下一殿暗流涌動,空氣凝滯,成大心目光頭一次微微森然看着若敖氏,站直了背脊,再度起身。
目光依然平靜,卻火熱堅定。
成大心堅定地開口道,“太女,既然商議接下來的迎戰,那大心還有一個提想法!”
羋凰看了他一眼。
點頭,“說吧!”
成大心領命,看向齊達等人,直言道,“諸位,鑒於我成氏潘氏與若敖子克交戰的經驗,我軍現有軍隊成分混雜,將會導致戰鬥力和指揮力直線下降,所以我建議,我成氏,潘氏,若敖氏從今日起三隻部卒進行重組,整合成一隻軍隊,以便統一作戰。”
明知此話一出,會引起怎樣巨大滔天的波浪,他依然堅定地對上眼前的楚國第一大族若敖氏,也無所畏懼,好像另一個人站在殿中。
若贏了,他們兄弟能告慰死去的父親。
若輸了,他們兄弟亦只是賭上頭頂的姓氏。
“重組?”
齊達的眼神終於一寒,射出凜冽的寒芒,起身拍桌強硬說道,“成左尹,依我大楚軍制,從未有將各家部曲重組整合成一軍之說,況且不論當前時間倉促,重組更加難以進行!”
潘崇目光看着齊達的目光,此時也有幾不善。
所以他斷然截斷齊達的話,無情說道:“齊將軍,時間只是最小的問題!關鍵是我三大氏族的作戰方式各有不同,又各有將領,相互並不熟悉,戰場之中,很難在最快時間統一調配,所以本太師也覺得成左尹所提建議甚好。再者齊將軍不要忘記了,若敖越椒可是比若敖子克更強大更難以對付的人,我們三隻氏族部曲若只會像今日一樣相互提防,攻訐,一盤散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