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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月燈將訪,這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點蒼差遣不情不願的皓良和丹尾收拾庭院,又囑咐酌蓮早些休息,大概是需要她早起——月燈主要就是來看她的。這是禮節,酌蓮還是明白這點的。昔日家裡迎接重要賓客,雖不常需要她出面會客,但還是要差僕人打掃院落,要公子小姐們沐浴梳洗。何況,這位月燈姑娘,似乎是他們的……管理者?地位還很高。

自詡博學的她竟一時想不出什麼更好的形容詞來。想去幫忙打掃被三人拒絕,獨自待在極夜之下,又有幾分莫名的恐懼。百般無所事事之時,她最終決定還是早點休息。睡前還有些擔憂,害怕昨日的夢魘再煩擾自己。

但這一夜,她睡的十分安穩。想象中的可怖景象再沒出現,甚至一夜無夢。

她昨夜忘記關嚴的紙窗半掩,還帶着幾分陌生的赤色花海中,那夕陽的光芒透過窗間縫隙,柔和地灑在她的臉上。她醒了。

“糟了,一覺睡到傍晚,點蒼要我早起的!”

這是她睜開眼時第一反應。

她匆忙整理好衣衫,坐在梳妝台前準備打扮,慌亂中險些打翻自己的胭脂盒,這才想起——夕海永遠只有傍晚與黑夜,就是說,現在或許還是清晨。可真是嚇一跳。她長吁一口氣,瞬間覺得輕鬆不少。出於擔心,還是決定悄悄出門看一眼究竟是什麼時辰。

她輕推木門,門卻還是咯吱咯吱地響起來。她探出半個腦袋,只見門外靜悄悄的,沒有聲音。看似是夕陽的和煦光芒映照在幾株赤櫻樹上,映照在繁花鞦韆上,映照在小溪流上……於是她走出小屋,徐來的微風帶着幾分清涼,拂起她長發與襦裙的一角。

她意識到,自己不知道時之花在何處,也不懂如何看時之花,哪能知道時辰呢。

“吱呀”一聲響,她另一側的木門被推開了。丹尾掩着絳唇,慵懶地打了個呵欠,又輕揉惺忪睡眼。她眼角帶着笑意,扶着門框柔聲道了句“早”。

“小蓮兒,這天才剛亮呢,起的真早。昨夜沒休息好么?”

“昨夜無夢,一覺便見天明,休息的很好。”酌蓮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問出她先前的疑惑,“尾姐姐,現在是什麼時辰?時之花……要如何看?”

“時花呀。哎呀!怪我,先前不曾教你。”丹尾眨了眨眼,方才想起自己的疏忽,忙向酌蓮走去,溫柔地牽着她的手,走向扶桑花叢,“扶桑花叢的一旁就是時花,這叢時花與皓良院內的花是共生——不知道你是否理解?簡而言之,就是他院內的花,與我們的這一叢同生共死。”

“竟有這般神奇?”酌蓮聽了甚是吃驚,彎下腰,試探地伸出手碰了碰其中一株,那花倦怠地晃了晃,幾滴露珠搖落在她手上,“若是我們拔了這幾株花,他們的也會死亡?”

“哈哈,也不是的。時花不會因外界影響而死。”丹尾咯咯地笑起來,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時花一旦栽種好,就不受我們影響了——就算用火也絕燒不死的,它們只會凋零在該死亡的時候。我們院內的花,倒更像是他們院內的鏡像。”

說到這裡,丹尾頓了頓,又清了清嗓子,酌蓮想給她倒點水——母親說,醒來的時候應該喝一杯水,這對身體好。

“這一叢花將按公曆為期一月,一日一凋零。每過一月記錄一次,每十二月一輪迴。花有二十四瓣,按現歷一時一脫落,這便是每日的時辰——公曆的話,我猜月燈小姐今日會帶些科普書籍,你看一眼便明白啦。大概一小時就是你們常說的半個時辰吧。”

酌蓮大概懂了。丹尾指了指花叢中的一朵,她便歪頭仔細端詳着,細細數了花瓣,果然不是二十四瓣了。

“它還有十九瓣。”

丹尾聽罷,無奈地撇了撇嘴,十分怠惰地抻着懶腰往回走,夕陽的柔光映襯她窈窕的背影。“呵啊……才凌晨五點……小蓮兒,我再睡會,月燈姑娘平時七點才到呢。到點點蒼會來找你的。”

酌蓮掰着手指算了算,五點,到七點就是一個時辰。那確實還比較早了,不必太着急。

她重新回到屋內,坐在梳妝台前。這下沒有先前那樣匆忙,她便悠悠地把胭脂等物一字排開,準備看一眼台前鏡子中自己的模樣,誰知一抬頭卻吃了一驚。

這是鏡子嗎?怎麼和自己知道的不一樣?比自己從前見過的鏡子都要清晰,還是很大一塊。來的時候,自己竟然都沒注意過——或許是因為鏡框吧,鏡框是精緻的彩繪花鳥,是唐代制式的,還和自家用的有幾分相似。她伸手摸了摸,這鏡面的材質和銅鏡大有不同,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更光滑些。

這也是現世的東西嗎?現世究竟發展到怎樣的地步了?比大唐還要繁盛么?想到皓良說的“大唐亡了”,酌蓮心裡總歸還是唏噓不已,一心想要看看滅亡大唐的究竟是怎樣的文明。

但比起這些,她還是更在意即將見到的月燈一些。點蒼、丹尾、皓良對這位月燈姑娘似乎態度都不相同,在相處的過程中,明顯感覺的到點蒼更尊敬月燈,丹尾則顯得有些不在意,至於皓良,好像並不喜歡她。這更讓人感到好奇了。她記得,先前點蒼說月燈來自“英國”,這英國是哪裡呢?有我大唐……哎,大唐亡了。她忙搖了搖頭,這種思想太狹隘了。聽點蒼的意思,這位月燈姑娘不善言辭,似乎還有些冷淡,沒什麼情感。

人怎麼會沒有情感呢?這是令她最為困惑的一點。這樣想着,酌蓮手一抖,眉畫偏了一筆。

“呀。”酌蓮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看起來更難看了。她想要找濕手帕擦掉畫歪的那一筆,卻意外的發現桌上一層的角落有個寫着“卸妝棉”的紙盒子,旁邊還有個寫着“卸妝水”的瓶子——這兩樣的材料自己也都不曾見過。

這肯定是丹尾給她的東西。大概是女孩的直覺,她思考片刻便明白了那是做什麼的——這比手絹好用多了,丹尾果然是個細心的夥伴。也不知道這屋內還有多少自己沒見過的“驚喜”。

她畫完妝,看着鏡中清晰無比的自己十分滿意。這鏡子真是太清晰了,越看越喜歡。畫了妝容的自己,也比夢中那慘白憔悴的模樣要柔和許多,不再讓人覺得恐懼了。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呢?酌蓮嘆了口氣。想要知道時辰還需要出門數花瓣,這可真是不方便啊。時間算法也和自己過去的不太相同,多少讓人有些不適應。

屋外景色還和早晨一樣,讓人分辨不出具體時辰來。“這怎麼看都是傍晚嘛。”她現在有些理解初來那日,點蒼說的“厭倦”是什麼意思了。倒不是因為風景看的厭倦,是無法分辨時間的苦惱。這也並不說明她是個多麼守時的人——僅僅是強迫症的苦惱。

她再次走到扶桑花叢旁,俯下身來想找到正在凋謝的花。滿目暗紅讓她眼前一懵,瞪大眼睛翻看半天也沒找到清晨看到的那一朵。丹尾是怎麼一眼認出的呢?她輕輕抖了抖滿手露水,感覺十分懊惱,但還是不甘心,撇着嘴繼續翻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