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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仙雲山回來之後,楊璟休息了一天,養足了精神,翌日便與使節團一道,離開矩州,往臨安方向趕路。

臨安畢竟遙遠,半途停歇也都有地方官府接洽,免不得又是接風洗塵,又是彰顯功德,而大理使節團除了朝貢給大宋官家之外,隨行的商團遇到心儀的機會,也已經開始沿途買賣,這一路也就走得慢了。

楊璟沿途練功,停歇了便出來走動走動,偶爾給覆盆子查看一下病情,時不時還跟鹿白魚等人出去看看山水,也算是極其愜意。

眼看着四月未央,天氣也漸漸熱了起來,這日也總算是回到了江陵地界,距離巴陵縣也就半日的路途。

闊別已久,楊璟心頭也是激蕩起來,李彧也已經在昨夜悄悄與楊璟見了一面,彙報了一些情況。

岳東驛的驛丞袁維道已經死了,兒子和兒媳時日也無多,乾脆離開驛站,趁着有些時日,遊山玩水去了,岳東驛正式由皇城司的暗察子接手。

不過白牛教總舵被剿滅之後,各地分舵也警惕了不少,早先還能截獲不少情報,為各地剿滅白牛教分舵提供了極大的助力,暗察子們也得到了朝廷的嘉獎。

但漸漸地,各地分舵由明轉暗,連岳東驛的情報傳遞路線都放棄了,李彧也就不再蹲守了。

楊璟離開之後,皇城司江陵府的一切事務,其實都是李彧在代為署理,如今楊璟終於回來了,李彧也是迫不及待趕過來,與楊璟秉燭夜談,整整一晚上,才將來往事情都說了個通透。

然楊璟提前讓他去調查的事情,也有了一些眉目,沒想到官家對楊璟接觸道家的態度轉變,竟然與北方的大事有關。

如今北方最大的事情,莫過於三月中旬舉行的佛門與道家的辯經盛會,至於結果如何,南方這邊暫且沒有確切的消息,但並不排除消息靈通的一些人,已經得到了確鑿的情報。

江陵府在牟子才的管理下,也是一派生機盎然,百姓多有稱頌,巴陵縣以及江陵府治下許多試種地瓜的縣地,已經開始收穫,據說如今臨安的許多酒樓,都慕名而來,就為了求購地瓜,回去擺設地瓜宴。

地瓜這東西有些上不得檯面,但勝在新奇,許多人並未見過這等新鮮物種,而牟子才是個有心思的人,自打嘗試過楊璟的地瓜宴之後,便照搬了過去。

先是帶着地瓜,到江浙一帶走了一遭,在文人圈子裡頭宣揚了一把,這地瓜雖然賣相不好,但白水煮也好,切了煮糖水,甚至於生吃也罷,總之得到了極大的關注。

牟子才早已上書朝廷,今番又讓戶部和轉運司的人一道體驗了一把,官家趙昀也很是重視,特派了戶部官員到江陵府來檢驗和巡視,聽說地瓜是楊璟發現的,還特地讓人帶了一些回去,據說準備在一些州府大面積試種了。

這樣的局面,楊璟自然是樂於見到的,只是一想到趙宗昌給他透露的隱秘消息,楊璟也就很難再安心了。

據李彧的情報稱,奸宦董宋臣與賈似道等人禍亂朝政,如今蒙古人偃旗息鼓,他們又開始大肆打壓主戰派,許多人已經開始彈劾遠在川蜀的余階,說他擁兵自重,想要將余階調回臨安述職。

楊璟這一趟西南之行,難得打通了軍事方面的關係,江陵府這邊有羅晉和陳棋泰等人,矩州方面有吳克敵,夔州路有陳鑄,便是大理方面,也都有高通等暗棋,可謂收穫頗豐。

北面還有襄樊能夠抵擋,可如果余階被調離四川,西南方便是有再多的暗棋,也失去了主心骨,蒙古人再南下的話,只怕楊璟要前功盡棄了!

楊璟本不想與朝廷上那些蠅營狗苟扯上關係,可董宋臣賈似道等人如果真的敢動余階,尤其在趙昀身體狀況並不明朗的節骨眼上,楊璟也不介意在臨安大鬧一場!

莫看楊璟是個官場愣頭青,但他手裡頭有皇城司,又掌握着唐安安等人的底細,還有宋慈撐腰,牟子才也在不斷聯絡那些清流文官,底氣還是有一些的。

再說了,楊璟今番到臨安去,其實也有心要帶鹿白魚去給趙昀看一看病,以鹿白魚如今的醫術和蠱術,便是治不好趙昀的病,只憑着蠱術,起碼也能吊著他的命,讓他多活一些時日。

當然了,眼下說這些還為時尚早,只是楊璟聽着李彧的諸多情報,心裡也在默默計較對策罷了。

既然到了巴陵境內,許久未曾回家的楊璟,自然也是心頭火熱,與趙京尹說了一聲,便帶着風若塵鹿白魚劉漢超和李彧等心腹,騎馬先行,想要回家去看一看。

使節團雖然也在巴陵逗留,但楊璟怎麼說都是地主,想要提前回去布置安排一下,方便接洽使節團,也是應有之誼,趙京尹自然沒有甚麼意見。

楊璟也是歸心似箭,與鹿白魚等人策馬飛馳,由於鹿頭垌的寨子比較近,楊璟也就順了鹿白魚的意,先回鹿頭垌的苗寨看望鹿老爺子。

女孩子比男人的戀家情節更重,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另說,鹿白魚是個未出閣的閨女,眼看着就能見到父親和妹妹,自然是說不出的激動與興奮。

楊璟也算半個苗寨人,自然也是歡喜非常,連風若塵等人,都替他們感到高興,畢竟楊璟如今已經身居高位,手握權柄,也算是衣錦還鄉,這可是人生的大樂。

然而到了鹿頭垌周遭,楊璟等人便感受到一股不太對頭的架勢了。

鄉道上不斷有大車往來,車上都是一根根上好的楠木等木材,一路上都是熱火朝天的場面,許多苗家娃子和侗族的小伙,**着上身和雙腳,就纏着頭巾,好幾個人推着滿是木材的大車,身子都快趴在地上,拚命推拉着車子,灰頭土臉,肩頭被繩索勒得皮開肉綻!

而讓人感到奇怪的是,好些人揮舞着鞭子,正在驅趕這些做工的人,嘴裡罵罵咧咧吆五喝六,竟然敢在素來彪悍的鄉民們身上作威作福!

“這是怎麼一回事?”鹿白魚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楊璟等人也勒住馬頭,掃視着這等令人費解的場面。

此時鄉道後頭突然傳來一聲炸喝:“快讓開!官差辦事,快讓開!”

劉漢超想要發話,卻見得楊璟搖了搖頭,一行人便退到了路邊,但見得五六個巴陵縣衙役走到前頭來,攔住了搬運木頭的車隊!

“你們好大的膽子!咱們知縣楊大人已經明令禁止,不得砍伐鹿頭垌的楠木,民間私販楠木,是要違禁的,知縣三申五令,你們卻視若無睹,真要反了天去了么!”

楊璟循聲望去,也不由笑了,沒想到來的還是老熟人,竟然是老捕頭王斗,而王斗身邊還跟着一個戶房的押司,可不正是陳水生這小子么!

如今陳水生穿上文人衫子,懷裡夾着個賬本,也有些小模小樣了,楊璟記得早先調王斗到江陵府去辦事了,怎地又回到巴陵來當捕頭了?

而這些人如此明目張胆,又是誰給他們的膽子?誰又有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竟然將苗寨搞得烏煙瘴氣?

楊璟心裡正疑惑,那車隊裡頭便走出一個人來,也就四十齣頭的模樣,身子精瘦,體量也不高,但中氣十足,步履沉穩,太陽穴高高鼓起,拳眼特別粗大,該是個拳腳不錯的高手,身邊還跟着四五個身手了得的鷹犬兒。

“王捕頭,這你可就冤枉人了,咱們都是買賣人,需知買賣自由,這些楠木是不是違禁之物,還有商有量,單說鹿頭垌的周大當家簽了文書,將這方圓二十幾里地的木頭都賣給了咱們行腳幫,有根有據,便是到衙門說理,咱們也是不怕的!”

這中年漢子雖然看起來一臉正氣,但眼眸里的陰鷙卻出賣了他行走江湖的本性。

楊璟不由疑惑了,鹿頭垌乃是鹿老爺子當家,何時又冒出一個周大當家來?這人憑什麼賣掉鹿頭垌的木頭?

這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苗寨裡頭的弟兄們可都靠着山林子過活,這些大大小小的樹木全都砍光了,單靠着山上那幾塊梯田,連狗子都養不活,更何況人?

楊璟心裡正疑惑,那中年漢子又開口道:“王捕頭,知縣老爺也只理虧,否則早就拿了咱們到牢里了,王捕頭想要顧念舊情,回護鹿家那老不死,也是情有可原,但若要欺負到咱們行腳幫的頭上,那可就是看錯人了!”

楊璟聽得這中年漢子出言不遜,又一副睥睨天下的高手姿態,不由皺了眉頭,他口中的鹿家老不死,便該是鹿老爺子了。

寨子出現這麼大的變故,楊璟心裡也慍怒,但必須要搞清楚事情的始末,才好出手解決問題,楊璟也就拍了拍鹿白魚的肩頭,將她攔了回去。

王斗也是沉得住氣的,但陳水生卻血氣方剛,指着那中年漢子便罵道:“你們這些行腳的狗賊,若不是背地裡投靠了白牛教的賊寇,巴陵地界哪裡容得你們猖狂!嘴巴放乾淨點!誰是老不死,你敢罵鹿老爹,我跟你沒完!”

“你好歹是縣衙的人,空口白牙污人清白,老子可要扭你見官去了!”中年漢子彷彿被陳水生踩住了痛腳一般,而楊璟心裡越發不舒服,這白牛教竟然在巴陵搞事情?楊知縣和牟子才都幹甚麼吃的?

李彧的臉色也是極其難看,因為昨夜他與楊璟彙報工作之時,並未提及白牛教,事實上暗察子們也確實沒有在巴陵發現白牛教的蹤跡。

“這個所謂的行腳幫,原本只是江陵府的一個小幫派,糾集的都是販夫走卒腳夫牙人之類的下三流人物,做些灰色生意,平素里都很低調,並不值得注意,至於白牛教,在巴陵地界是沒有的。”

李彧趕忙解釋着,楊璟自然是信得過李彧的,至於陳水生為何會指責這些人跟白牛教有瓜葛,許是這些人辦事的時候,喜歡扯白牛教的虎皮,做些狐假虎威的勾當罷了。

楊璟這廂想着,那中年漢子已經使了個眼色,身邊那些好手便要過來抓陳水生,要扭送到官府去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