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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父,相信大伯父一定能請了御醫過來,您不會有事的。”徐立前輕聲道。

他不願意麵對老爺子一副交代後事般的情形,這讓他心頭萬分難受。

“我的身體,我知道。”老爺子微微搖頭,彷彿固執,繼續道:“立前,你就聽我這個要死的老頭子把話講完吧。我們徐家,從來都是商賈之家。仕農工商,商賈最末,自古都是這般,肯定是有道理的。而徐家一介商賈,卻偏偏要強勢站在高位,我每每一想,就覺得如同那用摻水的沙子堆起來的城堡一般,看似風光無限,但一旦水分蒸干,連一口氣都不要,就會坍塌湮滅了!”

他激動起來,喘息更甚,道:“立前,我希望你將我這些話記在心裡,好好想一想!你母親以女兒之身挑了重擔,說到底還是我徐家男人無能!你既然回來,從今後,要多多替你母親分憂才是。”

“孫兒謹記。”徐立前道。

徐老爺子想要笑一下,卻又艱難喘息起來,好不容易才攢了一些力氣,又繼續道:“這一次惠兒的事情,是你大伯做的差了。他志大才疏,急功近利……”他重重咳嗽兩聲,灰敗的臉上湧出一股嚇人的紅色,道:“他也是知道,惠兒和玫兒其實並不會受到傷害,才出此下策的。到底是一家人,看在我這張老臉上,希望你們不要太怨他了……”

說著,又喘息起來。

徐惠紅着眼睛咬着唇,想要開口爭辯什麼,被徐立前拉住了。徐立前低低地道:“祖父放心。”

徐玫也跟着開口道:“祖父,您別想太多了,當好好休息才是。伯父肯定一會兒就到了的。”

老爺子此時無疑是十分可憐的。但徐大老爺行止太差,他們兄妹既然,又如何能當做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最多,是記在心裡,不去當面追問徐元慎,不撕破臉彼此太難堪罷了!

徐老爺子似乎是累的很了,得到徐立前和徐玫的話後,閉上了眼睛,想要休息片刻。他半躺在那裡,蒼老而灰敗,再沒有半點的色彩。

兄妹三人相互點點頭,悄悄地退出了裡屋。

胡不為正在外屋守着。

徐立前同他深施一禮,謝道:“今日多虧了胡兄幫襯。”

老爺子病發突然,身邊的人十分慌亂,竟然沒了頭緒。幸虧胡不為站出來,一一指派了人手,該報信的報信,該請大夫的去請大夫,又守在老爺子榻前照顧了半日,一直等到徐立前他們的道來。

“立前這麼說,就太見外了。”胡不為一臉沉痛:“這些日子,我居住府上,實在得老爺子照顧良多。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些事情。”他看向徐惠,關切問道:“惠兒妹妹可還好?”

“我很好。”面對胡不為關切的目光,她突然覺得難堪,像是被人發現了新衣服上弄上了一大塊難看的污泥一般,咬了咬唇,俏臉白了白,不知為何,又補充了一句:“那些人並沒有膽子為難我。”

“那就好。”胡不為放鬆了些,道:“雖然明知他們不敢為難你,但沒有見到你安全,總歸是擔心。”他臉上生出了些懊惱自責,道:“都怪我太沒用,挨了一招就倒下了,連拖延時間都做不到。”

“胡世兄有沒有受傷?”徐惠見胡不為面色有些蒼白,不禁心頭一顫,道:“是我連累了世兄才是。”

“怎麼回事?”徐立前驚疑問道:“胡兄受傷了?”

徐惠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倒是胡不為十分坦然,苦笑解釋道:“我蒙老爺子看顧,一直住在這裡備考。因為貪戀梅林安靜,經常在那裡靜心。惠兒妹妹偶爾會去賞梅,那一日恰好碰上了,還沒說兩句話,那些人就突然來了,我想要擋,只是功夫低微,太過沒用,連一招都沒能撐過。”

徐立前聞言,連忙再次道謝。

徐玫安靜地站在一邊,偶爾看徐惠幾眼,眼中又光芒閃爍幾下,沒有開口。

徐立前又問老爺子病發時候的情況。胡不為回答了,也沒什麼好提的,就是他恰好路過這裡,見眾人慌亂,問了問後,自然就責無旁貸地站出來幫忙罷了。

徐大老爺還沒到,徐夫人已經先到了。

她面容平靜,絲毫沒有慌亂,對站在門口迎接她的幾人點點頭,領着一個白衣女子走了進去。

徐玫看那女子十分面熟,很快想了起來,驚訝地道:“大兄,那是不是石斛姑娘?”

徐立前和徐惠也認了出來,都點了點頭,跟進了內室。

石斛姑娘已經離家徐家數年,沒行到她竟然會在京城,而且就在徐夫人身邊。

徐老爺子睜開了眼睛。

徐夫人站在床邊,向他搖搖頭,示意不要開口說話。

石斛已經端坐在凳子上,將老爺子的手腕拿了出來,正凝神搭手診脈。只片刻,她便放下了,起身查看了老爺子的眼眸舌苔,收手之後,面色有些不好,道:“老爺子是中了毒。”

她這話一出,徐立前幾人格外震驚。

“怎麼?”徐夫人輕輕出聲,似乎要等待石斛解釋。

看她的神色,似乎並沒有太震驚。

石斛已經拿出了針灸包,打開,露出裡面排列整齊的無數金針銀針。

不待石斛回答,老爺子便苦笑一聲開口,道:“沒想到被你查出來了。”他看向石斛:“既然你認出了我這個老爺子中的毒,想必也知道我如今是藥石難救,何必再費心思?”

“扎了針,總能多活幾個時辰。”石斛聲音平平,毫無情緒。

徐老爺子閉了閉眼睛,任由石斛解開他的衣衫,準備施針。他看向徐夫人,輕嘆道:“我已經六十有八,接近古稀的人了,一輩子風風雨雨起起落落,算是活夠了,此時走了,並沒什麼遺憾。”

“我太老了,老到看不清這世道形勢了。至於這幾年,在元真你嚴眼中,我這個老頭子,是迂腐又固執又糊塗吧。”他言語喃喃,目光似乎並未落在徐夫人身上,而是看在了不知道什麼地方:“老而不死,老而無用……”

他沉默片刻,待石斛將一根根銀針扎在了他身上後,像是因為針灸有了起色,他的人也清醒了些,眼神重新有了焦距,落在徐夫人臉上,道:“元真,也該是想到了吧。”

“我是自己服了劇毒,五臟六腑已經爛掉了,只拖着一時半會兒不死,就是想要用這條老命,留下臨終之言!”他面色紅潤起來,也有了力氣,雙目突然射出駭人的光芒,盯着徐夫人道:“元真!我要你答應,要一輩子善待徐元慎一家,善待整個徐氏族人!永遠不能害他們!”

“徐元真,你答不答應!”

他猛然吼叫,半個身子直挺挺的,額頭頸間青筋畢露,狀若嗜人,駭人至極!

徐夫人仿若未覺,俏臉一直都十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