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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的臉色不大好看。

他離京之前,已經和北靜王,西寧郡王等人溝通過,若元春生皇子,舊武勛集團暫時不要推元春為皇貴妃,一切等他回京之後,再做商議。然而,南安郡王卻直接上奏章,推元春為皇后。這讓天子心裡怎麼想?這讓楊貴妃怎麼想?這又讓晉、楚兩王怎麼想?

這讓賈環想起去年在武英殿上的議事:南安郡王對他很有意見。這起事件,透着一股濃濃的陰謀味道。

山長張安博輕嘆口氣。當時他看到消息,以他對賈環的了解,就知道有問題。“只是一本奏章,問題不大。但可以預見京中的氛圍恐怕不大對。”

賈環點頭,沉聲道:“山長,我會寫信給京中。我在金陵大概停十天左右,就北返。”他必須要等到薇薇回金陵。

在國朝這樣生活節奏緩慢的情況下。賈環在金陵停留十天左右,並不算太長。

山長張安博沉吟着點頭。

賈環壓下心中的陰霾,和山長閑聊着種種事情,包括,他在永豐縣得到寧太師指點、筆記的事。

夏始春余。蜿蜒的秦淮河兩岸風光旖旎,訴說著六朝古都的繁榮。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

武定橋,便在十里秦淮河中。南岸,青瓦白牆的院落,錯落有致的位於青蔥的樹林中,若隱若現。

二十四日的上午,又是一場惱人的小雨。

蘇詩詩坐在自己房間的窗戶下,托着雪膩的香腮,醉人的美眸看着樹林遮掩秦淮河水流緩緩。烏篷船時而路過,木漿划水的聲音,悠悠。

丹兒手裡端着茶碗,見自家姑娘春愁難解,嘟嘴道:“姑娘,賈先生不是挽留你在他身邊嗎?那意思不明擺着?還有什麼可愁的?”若是思念,去橋對岸見他不就好?

蘇詩詩瞥了眼自己的丫鬟,清聲嘆道:“丹兒,你不懂啊。”

三天前那場短暫的相逢,她此時還在想,想那詠嘆調子的長短句,想他的請求。心裡柔柔的。兩年多的等待、相思、情愁一朝得以釋然。有他那句話:詩詩,我希望你,不要再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她很滿足、喜樂。

可是,他為什麼三天不來見她呢?即便會客再忙,理當有隻紙片語過來。難道他又要像京城那樣,不肯再來見她一面?那些話,都是美好的泡影?

丹兒撇撇嘴,放下茶碗,出了房間,自去忙着。

別來兩歲音書絕,一寸情腸千萬結。蘇詩詩正自憐時,突然丹兒從外面進來,腳步匆匆,臉上帶着喜悅,“姑娘,賈先生來了。”

“啊?”蘇詩詩驚訝的從軟榻上站起來,隨即反應過來,吩咐道:“丹兒,快,去攔着賈先生。我還沒梳洗。”她早晨起來,懶懶的,妝容未梳。

“嘭,嘭。”

賈環人已經到了門口,好笑的輕叩門扉。看着雲鬢未梳,素麵朝天,站在桌椅前的大美人蘇詩詩。她一襲家居的青衫長裙,一頭青絲,寫意的披在肩頭。此時,臉上的神情一分驚喜,半分憂愁,半分嬌羞,另有一種美人風情。

蘇詩詩的住處,賈環今天上午過武定橋南岸,一打聽便知道。她住在河邊的一座一進的小院。只有一個丫鬟丹兒,兩個僕婦。從小院正門進來,穿過庭院,直趨正房,便是蘇詩詩的房間。

賈環在門口看着略顯慌亂,又欣喜難言的蘇詩詩,微微一笑。似乎,又找到當日和她相處的那份輕鬆,愜意。

蘇詩詩是洞察人心的高手,說話很得體。相處起來,很舒服。但這是一種職業素養。名妓們都必備的技能。比如,薇薇。不過,薇薇的性情是:我就是這樣,你又能把我如何?直爽,驕傲。這為她贏得了大批的擁躉。

而他和蘇詩詩相處的輕鬆,愜意,是她卸下面具後的真誠、嬌媚。比如,此時。在這暮春的時光中,清麗、嫻雅的大美人,慌亂中,流瀉着她的嬌媚風情。

賈環自不會很沒有風度的闖進去,在庭院里略等了一會,得了蘇詩詩的邀請,這才走進她的香閨中。

這是一間不大的房間,西邊擺在拔步床,掛着粉色的蚊帳。薄被疊成長條形。房間里有着淡淡的清香,陳設精雅。整個房間,很有女兒氣息。賈環在蘇詩詩嬌嗔的目光中,環視了一圈,讚賞的點點頭。

丹兒端茶進來,心直口快的道:“賈三爺,我家姑娘剛才還念着你呢!”

蘇詩詩白膩的俏臉上頓時蒙上一層誘人的紅色,嗔道:“丹兒…”

小丫鬟嘻嘻一笑,轉身出去了。

賈環溫和的一笑,小桌對面坐着的蘇詩詩嬌羞無限的神情、美態,極其動人,卻總讓他有種他在欺負她的感覺。事實上,在蘇詩詩表露對他的好感之前,兩人相處的模式是:蘇詩詩是他用詩詞作品捧起來的花魁,很尊敬他,以“賈先生”呼之。

賈環喝口茶,注目着大美人,輕聲道:“詩詩,我過兩日就要北返。我想帶你一起離開金陵回京城。你的行李,現在可以開始打包了。若非必要的器物,可以不要。或者隨後送到武定橋我那邊的住處。家裡什麼都有。”

蘇詩詩驚訝的抬頭,“賈先生…”他說的是住在他家裡?當年,明朝秦淮河上的名妓李香君,為進候家的門,不得不隱瞞身份,最終還是悲劇收場,鬱鬱而終,時年三十歲。

賈環是那種心思比較細膩,思維敏捷的人,蘇詩詩的一句話,清澈醉人的美眸擔憂、期許的看着他。他立即明白她在想什麼。心中一柔,點點頭,輕聲道:“看來,詩詩還不大了解我在賈府的地位。回京之後,我們一起住在無憂堂中。”

他的事情,賈政管不了!

感情的事情,誰說的清楚?往往在不經意間到來。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這是蘇詩詩對他的。而他,此行金陵,心中的倩影,儘是林千薇。遇到蘇詩詩是意外之喜。

他往日的惆悵,他心中的糾結,她痴情的等待,她刻骨的感情,在此時,應當有一個結果。他知道他對她的感覺:白玉蘭上有我春天百結的愁腸。

可是,他在心裡想着薇薇的時候,怎麼和蘇詩詩談感情?所以,他這次在蘇詩詩面前,一句情話都說不出口。和蘇詩詩的這份感情,向前,沉澱,升華,還需要給他一些時間。

但,他願意先給她一個承諾、一個名分。

蘇詩詩忽而有點落淚的衝動,低頭,清聲道:“詩詩聽賈先生的安排。”

賈環微微一笑,看着窗外樹林遮掩着的秦淮河,再看看蘇詩詩,打趣道:“詩詩,你還叫我賈先生?”

那應該叫什麼呢?蘇詩詩心中嬌羞婉轉,抬頭看向賈環,看着他柔和的笑容,一若窗外溫暖的春光。突然間想笑,嬌嗔。賈先生私下裡,還是老樣子。

蘇詩詩展顏一笑,清淺的笑容,清唱道:“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