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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四,天子的批覆到軍機處。朝廷中暗流洶湧。每一個人對天子此舉,都有不同的解讀。這不是政治智慧的問題。而是俗稱的:屁股決定思維。

爭與不爭武英殿大學士職務的朝臣思維不同,是否站在何大學士對面的朝臣思維亦不同。晉、楚兩皇子黨羽的大臣們思維還是不同。看熱鬧、打醬油的京官們思維也不同。

何大學士的反應,相當的乾脆。初四下午,軍機處的稟貼下發到京中各衙門,明日與朝廷諸公在東朝房廷議。

天子議事的地點,沒有定規,看天子的喜好。若是皇城中,一般在武英殿,文華殿兩處。而朝臣們的廷議,慣例在午門外的東朝房。大臣們常朝時,基本都在午門外等候。

所謂的暗流洶湧,具體表現便是京中各種流言亂飛,扎堆、串門的官員增多。可以預見,十月初四的晚上,註定會是一個不眠之夜。

初四下午消息傳出時,雍治天子在西苑中遊憩,他的心情並沒有受到一點的影響。

執掌天下十四年,帝王心術,他早已經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

楊貴妃陪同在天子身邊,在鵝暖石路上散步,去往湖邊。金秋十月,西苑的御花園中秋景陣陣,常青的松柏,金黃的菊花,火紅的楓葉。美不勝收。

宮女、太監們跟了一地。鴉雀無聲。風中,還能隱約的聽到天子和貴妃笑談的聲音。

至於在西苑中頗為受寵的兩位新貴:嬌小清冷的獨孤貴人,清麗絕倫總帶着憂愁的商貴人此時都綴後,隨在宮女、太監們的隊伍中。楊貴妃,爭不過啊!

好在,天子並沒有讓楊貴妃般到西苑中居住。

走在清幽的小路中,雍治天子牽着楊貴妃的手,笑道:“燕燕,且看朕如何給你爭一個皇貴妃的金冊回來!”

楊貴妃容貌美麗,冰清玉潤,渾身透着成熟美人的誘--惑風情,卻偏偏氣質端莊,當即,雍容的一笑,道:“臣妾謝陛下天恩。臣妾並無非分之想,唯願陛下以國事為重。”

雍治天子莞爾一笑,雙手握着楊貴妃的手,輕輕的拍拍她的手背,心中更加滿意。

天子與天子是不同的。楊貴妃這話,換做一個別的天子,大約會覺得有點煩。大臣們天天嘮叨,還要你勸諫?但雍治天子愛江山勝於愛美人,如此識大體的貴妃,很對他的胃口。更加堅定了天子心中的某個決定。

帝、妃二人笑談時,太監、御前侍衛們忙着準備龍船。天子等一會要泛舟湖上。天子和楊貴妃走出小路,到湖面時,等候在此處的錦衣衛指揮使毛鯤上前來,彎腰行禮,道:“陛下,晉王殿下有事求見。”

雍治天子四十多歲,白而微胖,穿着寬鬆的明黃色龍袍,有些顯富態的中年人。這時,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淡去。帝王的威嚴,散發出來。淡淡的道:“晉王他能有什麼事?你讓他回去吧。”

毛鯤當時額頭上有些細密的汗珠冒出來,聲音乾澀的道:“是。”

雍治天子看着退下去的錦衣衛指揮使,眼中,銳利的精光一閃而過。

當廢太子還在位時,他並不介意他的錦衣衛指揮使和晉王走的近。而此刻東宮無主,毛鯤還和晉王走的這麼近,或許,他應該考慮換人了。

這時,龍舟抵達岸邊,雍治天子攜楊貴妃,兩位貴人等上船,開始秋季游湖。

夜色徐徐的降臨,小時雍坊,宋府內。吏部尚書宋溥招來他的兩名心腹:文選司郎中戴顯宗、考功司郎中宋克忠。

秋夜裡有些涼,屋中燒着炭盆。香茶蒸騰着熱氣。

宋天官的臉色明顯有好轉,振奮的道:“天子駁回何朔的人選,於我而言,大為有利。”

宋郎中沉吟一會,建議道:“天官老大人,下官以為是否等到明年京察之後再入閣為好?”

國朝六年一京察。京官,四品以上,上疏自陳,由天子親定任免;五品以下京官,由吏部考察。七品的科道言官恰恰都在京察的範圍內。所以,京察的旗號通常很高大上,其中的奧妙概括起來是八個字:有仇報仇,有冤報冤。再概括一下:黨同伐異。

想想看,朝廷廷議就四五十人有資格,科道佔了多少人?十三道掌道御史,六科都給事中。所以,京察的份量,可想而知。雍治十五年春,便是京察的年份。

宋天官搖搖頭,“天子倚重何朔治國,明年京察,起不了什麼作用。我叫你們二人來,是有事情交代。”

天子“敲打”何朔,倒是讓他心中安定下來:他不會被罷官。宰輔大學士如果和吏部尚書關係融洽,該疑慮的,就當是天子了。這種組合威力太大。

如何拿下這個大學士位置,每個人的方法不同。他有他的辦法。

夜色之中,不同的轎子正在各處流動。所謂暗潮洶湧,最可怕之處,不在於嘴面上的流言,而在於官員們暗中串聯。

國朝的政治,基本都是暗箱操作。謀於眾者,很難成事。不吵成一鍋粥,就算是好局面。

京城西,南安郡王府上,在夜色中燈火通明,盡顯郡王府的氣派。酒戲已經開場,很是熱鬧。

順親王傍晚時便來到南安郡王府上,吃了幾杯酒,找着機會與南安郡王在房間中密談。

晉王推薦王子騰失敗,但晉王一系,和四王八公為首的舊武勛集團互動,卻多了起來。劉公公給晉王開了一個“等”字藥方,但不代表什麼都不做。只是,明面上確實不能再蹦躂了。

精美的房間中,南安郡王微笑着邀請順親王品茶。他約四十多歲,鼻樑高聳,嘴唇很薄。很冷漠的面相。“王爺莫非有意軍機大學士職務?”

順親王則有五十多歲,富貴胖老頭的模樣,笑起來,狹長的眼睛眯的如同一道縫,“郡王不要說笑。我哪裡夠資格成為宰輔?我為兵部尚書一職而來。”

周朝當前,文武並立。兵部尚書只是類似於後勤部長和裝備部長的職責。武官的考核、升遷權力都在五軍都督府手中。前段時間,高尚書去職。這個位置便空下來。

南安郡王頓時笑容滿面,等着順親王的下文。

順親王接着道:“小史候史鼐如何?”

在爭奪武英殿大學士的前夜,順親王談的卻是兵部尚書。政治,時刻充滿了各種交換。南安郡王在舊武勛體系中,有一些力量。

外城並不執行宵禁。京中極其的繁華。正陽門外的真理報報社在入夜之後,迎來訪客的高峰期。似乎夜色能給某些人一種心理上的安慰。

坐鎮在真理報報社的蕭夢禎迎來了一位客人:通政司通政使俞子澄的家僕。

來人遞上一份文卷,道:“這是我家老爺的文章”

蕭夢禎笑着打個哈欠,打斷來人的話,道:“真理報的規矩,你們都應該知道啊。俞納言的文章,當然會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