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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如水,流動的時候總會帶進去些什麼,而蓄積一處,又會沉澱乃至滋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哪怕是秋日平湖,晨間近岸區域,細看去也會有一些漂流至此的雜物和半腐的落葉,需要持續進行清理。

兢兢業業的浮游機器人貼着水面滑過去,乍看去倒像是一隻灰黑羽毛的野鴨。要說上面的偽裝已經做得很好了,可惜它經過的這一片區域,人人都是火眼金睛,隔着幾百米也不會看錯,不免失去了許多興味。

湖城的湖畔賓館,曾經險些就整個崩掉的湖邊水榭,此時又坐滿了人。

過去幾天,這裡似乎已經變成了此地超凡種閑聊聚會所在。但凡是有誰想聊天、碰個頭什麼的,往這邊走一圈,准能碰上一兩個。哪怕是你散步過來,也就等於是默認要聊天交流,照樣把你給拉過去。

就好比今早晨跑的山君,就算後面跟着兩個公正教團的拖油瓶,也被扯進水榭里,交流心得。

山君好說,哪怕他現在狀態比上個月還要糟糕一些,但人家的層次境界擺在那裡,冷着臉坐在那兒,也不懼什麼。李泰勝和柳承宰,進不敢進,走不敢走,就只能尷尬地在外面裝作欣賞湖景,看機械野鴨吞吃腐葉,也聽黑獅在那裡大聲朗誦據說是當年金不換心腹的某位經理人撰寫的有關追憶文章。

文章主要是圍繞金不換的“專註”特質來吹噓……啊,懷念。

說那位成功的超凡種商人,做商業的時候專註於酒店業,自身又極端專註於修行,所以取得了驚人的成就非常有合理性云云。裡面也有一些抬高陳述人的成分,畢竟老闆定了方向,幹得風生水起,當然就要看經理人的水平了。

毫無疑問,這是發在能力者協會總會內部論壇上的。

正常狀態下,這種純粹的追思文章,能在首頁停留一天時間,只能證明追思對象身份地位相當可觀……而且剛死。

可快一周的時間了,與金不換有關的話題牢牢佔據了內部論壇各大版面,而且還通過“夢境遊戲”等渠道向外界擴散――傻子都知道這是有人在刻意維持着焦點和熱度,只不過這個話題雖有熱度、爆點,卻說不上特別敏感,大家又得罪不起“某人”,這才讓他得逞。

也是這一周的時間蓄積沉澱,使得湖城這邊本不怎麼相干的超凡種們,也有些坐不住,必須要以比較端正的態度來探討……

當然表面上還是聊天。

黑獅讀了兩段,就笑起來:“這老靳啊,當年我也和他做了幾筆生意,他那個楓閣酒店在我那邊,也就是慘淡經營,勉強不賠不賺,這還是給了他面子……”

墨拉嗤笑:“誰家的生意到你那邊也好不起來。”

黑獅只當聽不見,繼續道:“我記得這哥們沒什麼傾向,一門心思就是搞錢、搞資源、供他修行,然後在荒野上折騰……好吧我承認,他成為超凡種,我是嚇一跳的。”

說著,他又點山君:“好像他比你還晚幾年。”

山君瘦臉冷硬,微幅點頭:“應該是在80年代中後期,那種情況下也不完全是靠天賦。”

“我的意思是他和你不是一代人,你出生的時候,人家已經在商場上混得風生水起了。他比你、血妖大了起碼有二十……二十五歲!等他成為超凡種的時候都快六十了吧?”

山君“哦”了一聲。

黑獅又道:“他其實和車夷、蝠上師比較接近,好像還有……邱萬山?都是那種半路出家,結果趕上最後一班車的。可上面這幾位都是精神側,他那時都快六十了,結果在肉身側上面取得突破。”

康士坦茨輕聲接了一句:“比較接近的是牟董,以前經常拿來做對比的。”

“老牟成就超凡種是七十年代的事兒,那是真有天賦,而且成功的時候,也就是四十來歲,算起來還是金不換更不可思議一些。”真。

康士坦茨沒再多說。

黑獅的視線又看向墨拉,後者攤手:

“我知道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超凡種了,後面也沒什麼交情。他失蹤的時候,我才成名……”

黑獅嗤笑回去:“不是還有人懷疑是你刺殺的嗎?你也沒否認。”

“拜託我為什麼要否認?那時候正好是超凡牌組評比,我是靠這個流言才擠掉了‘野豬’好不好?”

“耿懷沒把你恨死,也虧得他心大。”

“那我就不管了,反正上了牌組以後,下單的數量和價格都是蹭蹭的往上走,便宜不佔白不佔!”

星巫在一旁慢條斯理開口:“金不換成就超凡種,當年確實是挺意外的一件事兒,我記得李記者應該做過採訪,我有印象。”

他這麼說話,實在分不清是他本人,還是他常年背負的老太婆。

不過大家聞言,又都看向水榭角落裡,似乎正專心看網上信息的李柏舟。

而後者抬頭,又微微頷首,竟然是承認了,隨即也不疾不徐開口:“當時是有這麼一個說法,就是‘金不金,真不真’。說的就是金不換的年齡,金桐的頭箍。兩個人都是當時公認的並沒有太大希望邁入超凡,嗯,這樣說也不對,應該是說雖然都有一定的名氣,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最終能夠成為超凡種。

“當時很多人都覺得,金桐是依靠了他頭箍……”

“本來就是如此。”黑獅冷冷地哼了一聲,他與金桐也有一些不愉快。

李柏舟並未評價,繼續道:“然後就是金不換的年齡。當時也有人懷疑他虛報了年齡或身份,其實是‘商人靳楓閣’的兒子或替身……“

山君也忍不住插言:“這個就太荒唐了。”

“但還有更離奇的想法:許多人認為他應該是以極大的代價,向公正教團申請過置換。”

當即,人們的視線都看向水榭之外一臉愕然的李泰勝。

“人們懷疑他利用真理天平,置換了他那個年歲不應有的青春活力。死巫前輩對此一度很感興趣,不過隨着公正教團一代、二代首祭的快速隕落,這個說法又不怎麼能站得住腳。”

顯然,“死巫前輩”云云,是對星巫拉她下水的反擊。

然而星巫在這個水榭里是有盟友的,康士坦茨就恰到好處地接過並轉移開話題:“說到這兩個‘金’,還有一個共同點:他們倒是都對荒野很感興趣,事業也主要在那邊。”

這個角度倒是挺新穎。

黑獅之前顯然沒有想過,愣了下,就拍響了巴掌:“也對啊,楓閣酒店非要開在荒野上,金桐那個不要臉皮的玩定製,號稱‘最’強大的‘荒野’獵人……”

哪怕是超凡種,也不想整日泡在荒野上的,說不定就冒出一個極其強勢的強大畸變種,或者一不小心踩進哪個畸變巢穴。危險係數高不說,也容易給某些心機叵測之輩以可乘之機――萬一突然有核彈頭砸下來,不是誰都有“某人”裂天斷空,消弭核爆於無形的能耐。

話說到這兒了,方向就很自然地回到了“某人”身上。

山君就皺眉:“那人也是,金桐栽在他手裡,結果現在又找金不換,是巧合嗎?唔,他也一直盯着荒野,大金三角、春城的火山區……”

“這很正常,荒野是這個時代的標誌,經常的遠離、缺位,只能說明已經喪失了尋根問底的好奇心和進取心。”

李柏舟的話並不是那麼好聽,現場很多人都覺得刺耳。

墨拉撇了撇嘴角:“也不是荒野吧,他自己的文章里都說了,現在關注的重點是十三區,也懷疑金不換事件與十三區相關……按他的說法,‘地球貓’和‘深藍貓’之間有一個隱密的連接點叫十三區,這個區域的別的哪個出口,出現在佔地球面積最廣大的荒野之上,一點都不奇怪。”

“是我想象的那種連接嗎?”黑獅露出滿口金牙,“我覺得再有一隻‘迷宮貓’摻和進來也一點不奇怪,看它們那體位……”

沒有人搭理這種低俗笑話,可話糙理不糙。

墨拉就想到百峰君的“餌物”。

李維對那東西很在意,對霧氣迷宮也很熟悉,難道這些年全靠天照教團嗎?又或者每次親自動手還要翻牆到地球,再跳轉到霧氣迷宮?

應該……肯定也有其他路徑的。

這裡面的關係確實複雜得很。

康士坦茨卻是又接上了李柏舟的話題:“要說最有‘進取心’,應該是盯着李維導師,所以那位做得更到位。反過來盯着那位也是這樣。至於兩邊都盯着……李女士確實都不缺位。”

李柏舟微笑欠身,像是接下這“讚譽”,又像是致歉,總之不再做這些口舌之爭。

她們那邊熄了火,黑獅卻“拽”着墨拉不放:“聽說你最近在給他拉皮條?我是說找深藍實驗室那檔子事……”

墨拉也知道觀測中心那邊耳目眾多,她找的人也很雜,歸根到底是瞞不過人的,也就坦然承認:“對,他們兩個好像是有意合作一個項目。”

“他們?”

“羅和李。”

看黑獅瞪大眼睛,猶自懷疑聽錯的模樣,墨拉紅唇勾起,再度確認:“對,‘羅體系’和‘李體系’。具體內容的話,你們耳目靈通,自己去打聽,話說有沒有人想摻一手的?現在位置還有得挑,很近的哦!”

說是這麼說,墨拉心湖中卻是又一次浮起那細窄深邃的裂隙深處,百千隻冰冷又瘋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