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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花緬說風就是雨地便要往外走,宛陶突然拉住她,眸中閃着淚花道:“姑娘,你若能夠出得宮去,就不要再回來了。”

花緬詫異地道:“為什麼這麼說?”

“宛陶覺得,只有殿下對你才是最真心的,如今皇上既已辜負了你,你就不要再留戀了,跟着殿下離開吧。”

“傻丫頭,我走了,你怎麼辦?”

“那我就跟你一起走。”

花緬怔然看着她,這一刻,想到就這樣離開裴恭措,心中竟是疼痛難當。然而想到這麼久以來他對自己的冷淡,心中的那點執念亦已消磨殆盡,加之他們之間唯一的羈絆,孩子也已經不在了,她對這裡着實已沒有什麼好留戀了,終是狠下心來,決定和宛陶一起離去。

這一夜,水華宮異常寂靜,不僅宮人們睡得酣甜,就連房頂的花巽和花兌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從御書房密道出了皇宮,到得芸來客棧後,花緬見到的第一個人不是姬雲野,而是裴奇駿。

只見他抱着奄奄一息的李馨怡風急火燎地上了二樓,身後還跟着一個手提藥箱的郎中。原來,方才裴奇駿走到半路氣便消了大半,轉身又折回了黃覺庵。當看到倒在血泊中的李馨怡時,他簡直是痛徹心扉,悔不當初,當即抱着她潛出了黃覺庵。

花緬和宛陶剛想跟上去,便有人攔住了她們,問她們是找人還是住宿。花緬於是報出了姬雲野的大名。那人立即滿臉和善地將她們領上了二樓的一個包間。

看到房間里聚集的眾人,花緬不由一愣。然而下一刻,她卻被急掠上前的某人抱了個滿懷。

花緬被姬雲野抱得就快喘不上氣來了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房裡還有人呢。”

姬雲野這才放開了她,拉着她向外走去。花緬回頭看向床榻上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李馨怡和滿臉焦急在一旁看着郎中為她診治的裴奇駿,最後又將視線對上了微笑看着她的黎末。

她甚至還未來得及問候一下故人便被姬雲野帶到了另一間房。房門方一關上,他便迫不及待地吻上了她的櫻唇。

這個久違的吻除了讓她心頭一顫外,更多的卻是心酸。她含淚回應着他,彷彿又回到了青梅竹馬的時光,又彷彿已歷經了滄海桑田。

良久,姬雲野放開她,微微喘息着道:“若非你生產完不久身子不便,我一定立即要了你。”

花緬聽到這句話,關注的卻不是後半句,而是前半句,想到生產一場,白白遭了罪卻沒能保住孩子,頓時難過了起來,眼淚汪汪地道:“可惜孩子還是沒了。”

姬雲野心疼地擦去她眼角的淚痕道:“如今李馨怡已遭了報應,也算是為你出了氣。”

花緬詫異地道:“李馨怡……是你做的?”

“我的確讓黎末去這麼做了。她害你肚子上挨了一刀,我也讓她體會一下同樣的滋味。”

花緬的眼淚流得更歡了,原來他還是那個對傷害她的人毫不手軟的野哥哥,也還是那個為了她不顧一切的野哥哥。然而姬雲野後面的話卻讓她驚得目瞪口呆。

姬雲野眉頭微蹙道:“可是,黎末到的時候,已經被人先動了手。難不成是裴恭措做的?”

花緬想到的第一個人也的確是裴恭措,然而馬上就否定了。裴恭措明知李馨怡的所作所為卻不治她的罪,而只是發配到了黃覺庵中懺悔,便知他是顧忌李之航。如今自然不可能為了她去對李馨怡實施報復,更何況他已不是當初那個視自己如珠似寶的裴恭措了。

她搖了搖頭道:“他不會這麼做,應該是另有其人。”

姬雲野打趣道:“莫非緬兒還有愛慕者?”

愛慕者?難道是裴櫻釋?他雖然遠在千里之外,但京中必有他的眼線。這一刻她幾乎可以確定,此事十有**是他讓人做的。想到這裡,她心中一感動,眼淚便又涌了上來。

“怎麼?想到是誰了?”

花緬連忙扯過姬雲野的衣袖擦了擦眼淚,剛想說可能是裴櫻釋,又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於是信口道:“應該是凌月吧。那日就是他為我輸的血。要不是他來得及時,我怕是已經下去見閻王了。”

姬雲野卻道:“凌月和黎末前後腳去的,不是他。”

啊?花緬此刻的心情已非驚訝所能形容了。她沒想到凌月竟然也會為她去做這種事,頓時又被感動到了。

姬雲野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雙手捧起她的臉道:“跟我回東離好不好?”

花緬一愣,雖然早有思想準備,然而此刻聽到這句話心潮仍是澎湃不已。這一刻,雖然有着曾經的渴盼終於得以實現的喜悅,但更多的卻是想到從此與裴恭措天涯永隔的心酸。

這時又聽姬雲野道:“你的孩子被凌月救活了,現在養在朗夜閣南秀分閣閣主家中。”

花緬聞言不敢置信地抓住他的手臂道:“你說什麼?孩子還活着?”

“沒錯,很健康,能吃能睡,長得就跟你小時候一樣,非常可愛。”姬雲野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全是寵溺。

“可是,宛陶為什麼不告訴我?”

“她不過是想讓你更容易離開裴恭措而已。”

宛陶還真是了解花緬。若沒有孩子,她尚能沒有掛礙地離開南秀,可一旦有了孩子這個羈絆,她便開始猶豫了起來,尤其是此刻聽到姬雲野提出要帶着孩子一起回東離。

如果註定要離開裴恭措,若再把他的孩子也帶走,是不是太狠心了些?所以她決定,還是把孩子留給他的好。可是若留下孩子,又怕自己捨不得。如此進退兩難,實在難以抉擇。

卻在這時,房門被裴奇駿敲開,說是李馨怡已經醒來,為免夜長夢多,決定帶她連夜離開。姬雲野客氣一番後將他們送了出去。

“夜長夢多”幾個字提醒了花緬,如今水華宮的人都被她迷暈,就算裴恭措不去水華宮,花巽他們換崗的時候也會發現她和宛陶失蹤,所以究竟是為了孩子留下來還是隨姬雲野離開,她必須要在天亮之前作出決定。而當務之急便是先見見孩子。

然而當姬雲野、花緬、黎末和宛陶四人走出客棧的時候,街道的隱蔽之處突然湧出很多手持弓刀的士兵,看着裝似乎是禁軍。

未容他們多想,那些人已飛快地向他們圍攏過來。姬雲野一聲令下他們迅速退回客棧關閉了店門。下一刻,浸了火油的箭矢接踵而至,客棧很快便被大火包圍。他們在護衛的掩護下向後院疾奔而去。

然而方一出得後門,他們便再次怔住了。目力所及之處是一把把閃着寒光指向他們的刀和一支支拉滿了弓對準他們的箭。

前有圍堵,後有大火,如今只能拼上一拼了。姬雲野拉着花緬道:“跟緊我,我帶你殺出去。”

卻在這時,人牆自中間分開,其後步出一人來。峻拔身形被鍍上一層寒霜,如畫眉目清冷過這晚的月色。

當看清那人面貌後,花緬頓時呼吸一窒。裴恭措怎麼會這麼快就發現自己失蹤並找到這裡?這太不可思議了。然而他如此大動干戈又是為的哪般?

“緬兒,過來!”

輕輕柔柔地一聲呼喚,竟讓花緬心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她搖了搖頭道:“你放我離開好不好?”

裴恭措眸光一暗,身上的氣息越發冷冽,他寒聲道:“你就這麼想離開朕?”

“我如今對你來說已經形同陌路,留在你身邊也是徒增傷悲,你若放我離開,我會感激不盡。”

她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鋒利的刀子,刀刀捅在裴恭措的心上,鮮血淋漓。他和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步田地的?形同陌路?若果然形同陌路,他又怎會為她的出走而痛徹心扉?

他伸出手來再次喚道:“緬兒,過來。”

花緬依然搖了搖頭。

裴恭措眸光閃了閃,繼而唇角輕輕勾起,冷冷開口道:“放箭!”

隨着他話音的落下,箭如雨下,密密麻麻向他們襲來。姬雲野攜眾護衛立即執劍格擋。

雖然那箭並未指向自己,然而花緬的心還是涼了半截。她怔然站在那裡,不躲不閃地看着與自己靜靜對視的裴恭措,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時間緩緩流逝,漸漸地開始有人中箭倒地,她的眼淚流得更歡了。她知道他們今天是逃不掉了,而且她看得出裴恭措一心想置姬雲野於死地。若是以前,她會拿自己的性命相威脅讓他放了他們,可如今,她自知自己沒有那個分量。所以當一支羽箭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射向姬雲野的後心時,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自己的身體為他擋下那支箭。

她倒下的那一刻,甚至沒有裴恭措的命令,便好似雨過天晴一般,再也沒有了箭嘯之聲,整個世界突然便寂靜了下來。她沒想到的是,裴恭措竟然比姬雲野的反應還要快,在他之前把她撈到了懷中。

他想再喚一聲“緬兒”,然而胸腔中的悲痛早已淹沒了他所有的語言。

她從未想到一個人的眼淚可以如此洶湧,那種無聲無息的悲傷,竟讓她覺得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愛自己很多。可是,愛一個人又怎會忍心看着她像朵花般漸漸枯萎而又吝嗇給她澆灌?

思考這些還真是累。最終,她不舍地看向一旁悲痛欲絕的姬雲野道:“野哥哥,我們來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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