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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緬一回到水華宮便四下逡巡起來。水華宮裡植滿了各色茉莉,只一處牆角長了些長青灌木,她眸光一亮,指着那裡對宛陶道:“快快命人將那些灌木清理了,我要種葡萄。”

宛陶哭笑不得道:“姑娘說風便是雨的,葡萄是春種夏長秋收,現在已是秋天,你即便種下去,只怕長出來也要到明年秋天了,何況還不知道能不能過得了冬。”

花緬聞言,眸子頓時暗了下去,她想了想道:“可否移栽呢?”藍惜蕊應該就是移栽的吧。

宛陶道:“最好還是休眠期移植,旺盛生長時會出現傷流,易致死亡。姑娘若喜歡,待明年春天再種便是。”

花緬嘆了口氣道:“罷了,明年夏天我便要離開了,就算種下,我怕是也吃不着了。”

“也是。姑娘若想吃,跟殿下說一聲便是,皇宮中什麼水果沒有,何須自己去種?”

花緬搖了搖頭:“我今日在明熙宮吃到的那種葡萄,皇宮中便沒有。本想向藍惜蕊討些種子來種,聽你這麼一說,也只能作罷。”

說完,她又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以後我想吃了,你便去明熙宮幫我討些過來便是。你現在先幫我找個空木盒過來。”

宛陶應了一聲,便轉身去了內殿。

花緬打開手中藍惜蕊給她的檀木盒,只見盒內有數十顆珍珠大小的黑色丸藥,她捏起一顆蹙眉思忖着,究竟要如何才能讓秋棠把它服下呢?

宛陶取了木盒回來,見花緬盯着手中藥丸發獃,便詢問緣故。待聽花緬講了前因後果後,她一把奪了她手中藥丸道:“這有何難,我已灌了秋棠一次蕪子湯,這次再強逼她吃下這顆藥丸便是。”

花緬搖了搖頭:“不妥,她會記恨我們的。”

“上次我就已經被她記恨上了,也不怕多這一次。再說了,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與你何干?”

“你以為她會信嗎?何況我也不會把責任都推給你。”

“把藥丸給我吧。”

說這話的不是宛陶。這聲音就像上好的絲緞,柔和滑潤,溫柔而又包容。

花緬和宛陶齊齊轉頭看向來人,只見姬雲野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們身邊,二人不由瞠目結舌。

姬雲野將手攤開,和顏悅色道:“把藥丸給我,以後我會記得給她吃,不會再有遺漏。”

花緬猶自怔愣,姬雲野已上前一步將藥盒拿到手上。他轉身將其交給身後的隨侍小太監道:“把它收好,任何人不得碰觸。”

小太監上前接了藥盒正欲領命離去,花緬慌忙喚道:“等等。”

小太監停下腳步,等候花緬的吩咐。

花緬拿回藥盒,走到宛陶身邊,從盒中取出大約半數的藥丸放到了她手中精緻的楠木盒中,又將檀木藥盒蓋好,遞還給了小太監。

姬雲野蹙眉道:“你留它何用?”

花緬避開了他審視的目光,囁喏道:“也許以後會用得着。”

姬雲野眉頭不由越蹙越深,是啊,終歸有一日她會成為裴恭措的女人,而她若不想為他生孩子,便需要藉助這個藥物。

可眼下容不得他傷春悲秋,他遂斂了情緒道:“明日一早,天照女皇一行便要回國了,你隨我一起送他們出城吧。”

“這麼快?”花緬愕然。

“他們已經來了好些日子了,你只顧玩,也不去拜見拜見女皇,現在他們要走了,你倒吃起驚來。”

花緬心下慚愧,於是提議道:“要不我們今日便去拜會一下可好?”

姬雲野對她向來是有求必應,他當即命黎末備了馬車,三人雷厲風行地向天照行館行去。

到了行館,他們竟然撲了個空。下人說女皇和皇夫方才還在館內,眨眼便沒了蹤跡,想來並未走遠,怕是在哪處賞景也說不定。

花緬打了招呼便帶着姬雲野滿園子逛了起來。轉過花團錦簇的後花園,過了月亮門,來到一處幽僻的小園,園中植滿墨竹,只有一條鵝卵石甬道連通着不知明的空間。

花緬戲謔道:“此處倒是幽會的好去處。”

走至甬道的另一端,又是一個月亮門,門外是大片亂石嶙峋的假山,假山上除了爬滿藤蘿,更有流水潺潺流入假山腳下的淺溪。

果真是別有洞天。只是還來不及感慨,便聽得假山那邊有人聲傳來,細細一聽,正是花非煙和凌月。

花緬正準備走過去與二人打聲招呼,卻聽得花非煙道:“姜郎何錯之有,追根究底都是煙的錯。我不求你的原諒,只望你能成全。”

花非煙的話讓花緬驚得目瞪口呆,她看向身旁的姬雲野,卻見他眉頭輕蹙,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

“誰?”

伴着一聲喝問,凌月的身影轉瞬便來到眼前。待看清來人,他不禁一怔。

花非煙隨後而至,見是他們二人,也是一愣。她眸光一暗,沉聲質問道:“你們聽到了什麼?”

這是花緬第一次正式面對女皇,面對這個給了她生命的女子。此時的她,不同於當年生產時的溫柔秀美,也不同於壽宴上的威儀貴雅,而是於平易近人的清和靜美中不失上位者的雍容大氣,雖已是徐娘半老之齡,卻保養得如同花信年華。二人男俊女俏,可謂佳偶天成,不成想,卻是郎有情而妾無意。

花緬輕笑道:“雖然沒聽到多少,但似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見二人皆是一副震驚的神情,花緬眸光頓冷,她看向凌月道:“我是該叫你阿月,還是該叫你姜神醫呢?”

凌月瞳孔驟然一縮,身子不由僵直。

花緬之所以會把他同姜孟涯聯繫起來,一是姜姓極其少見,二是他精通醫術,三是十五年前他與女皇成親之時正是姜孟涯隱退之日。如此多的巧合,如何讓她不懷疑?而他的神情已經告訴她,她猜對了。

花緬心中一陣悲涼,既為凌月,也為自己。凌月愛女皇如斯,卻換來她的一句“我不求你的原諒,只望你能成全”。自己對凌月信任如斯,卻換來他對野哥哥的見死不救而任由自己痛徹心扉。

此刻她亦終於明白成昭帝為何會給她取名花緬了,原來這其中還包含了他對花非煙的濃濃情意,花緬,即是對花非煙的深切緬懷。

成全嗎?即便凌月能夠成全他們,皇后又如何成全?國家又如何成全?難道他們還能放棄家國私奔不成?想到私奔,花緬眸中不爭氣地盈滿了淚水。曾經他也跟姬雲野相約過私奔,可最終還是敗給了他的國家。

花緬輕輕勾起唇角,眼淚便泫然而墜:“為什麼?”為什麼隱瞞身份?為什麼不救野哥哥?

凌月自是知道她話中的意思,然而他張了張口,終究沒有成言。

花緬冷笑道:“你這樣冷血冷情沒心沒肺的男人,活該得不到女皇的愛。”

凌月身軀一震,他眸光複雜地看着花緬,余光中,花非煙正費解地看着他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