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國,臨西鎮。
殺聲四起,火光衝天。
無數無辜的百姓在穿着盔甲士兵的肆虐下,接連慘死在了血泊之中。
鎮子的入口處,停着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在一片的血雨腥風之中,它就像是一處安逸的港灣,靜靜的停在原地沒有任何人看守。
馬車裡,司慕冉在軟榻上正襟危坐,素華長袍罩於周身顯得有些空曠,墨發高束之下露出了原本就極美的面龐。
他長睫輕輕地垂着,遮住了漆黑的雙眸,修長的手指是不是翻動着手中的書卷,看得很是聚精會神,似乎那充斥在馬車之外的喊打喊殺統統進不得他的耳,和他沒有半分的關係。
“還有一個跑了!”
“在那邊!”
“追——!”
村子裡忽然響起了一陣的騷動,隨着雜亂的腳步聲朝着馬車的方向愈演愈烈。
一名十五六歲的女子,瘋了似地朝着馬車的方向跑了過來,在她看來,那靜靜停在不遠處的馬車,成為了她此時唯一可以抓住的救命稻草。
“咚當——!”的一聲重響,女子因為太過着急而撞在了馬車上,原本平穩的馬車,當即晃動了起來。
虛掩着的馬車門,在晃動之中緩緩劃開了一道縫隙,女子只模糊的瞧見那馬車裡坐着一個人,當即抓狂一般的大吼:“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緊跟而來的幾名將士趕到了女子的身後,驀地伸手將女子按在了地上。
“總算是抓到了。”
“全村就剩下這一個了?”
“恩,只有她一個活口了。”
女子驚慌失措的跪在地上,她很清楚,現在站在她身後的這些個男人,是屠了她整個村子的罪魁禍首,她的父親,母親,弟弟,姐姐,包括全村上下幾百條的性命,都是在他們手中了結的。
“唰——!”的一聲,是利刃抽出劍鞘的聲音,女子只覺得餘光一道寒光閃過,再是等不得的朝着馬車求救。
“求求您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此時的馬車門已經完全敞開,原本不想管的司慕冉,終是顯露在了眾人的眼前,那已經提起長劍的將士見此,不由得又舉着將長劍的手臂垂了下去。
“屬下們該死,驚擾到了太子殿下。”那幾名站在女子身後的將士,齊齊跪下了身子。
女子似乎是沒想到馬車裡坐着的人,竟然和屠她村子的人是一夥的,驚慌之中起身想跑,卻又在抬眼的瞬間愣住了神色。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俊美的人?
司慕冉緩緩合上手中的書卷,微微揚眸,對視上女子那仍舊閃着驚慌,無錯的眼,輕輕地笑了:“知道我和你身後的人是什麼關係么?”
女子回神,愣愣的想了一會,點了點頭:“一夥的。”
司慕冉微笑依舊:“那麼你可知道,我為何要下令屠殺你的村子?”
女子再次怔住,她想過這個男人是和那些人一夥的,但是她沒想到這個男人竟是主謀,他看上去是那樣的溫潤如水,安靜無害……
司慕冉在她的眼中看見了驚訝,索性也不等她的回答,淡淡的又道:“你們村子的幾百條人命可能在你的眼裡是彌足珍貴的無價之寶,但在我的眼裡他們卻是一個紐帶,我想要誣陷一個人,就必須要徹底除掉這個紐帶,懂嗎?”
“其實……你不懂也無所謂。”他再次抿唇笑了,明明溫潤的如翩翩君子,但卻冷冷的對着那些跪在女子身後的將士們點了點頭。
那些原本跪在地上的將士們站起了身子,垂落的長劍再次緩緩舉起於女子的頭頂。
女子不知道是驚嚇過度,還是終看清楚了自己眼前的路,忽而也是笑了,她扭頭對着身後那些個將士一字一頓的道:“你們這些人毀掉了我最珍貴的一切,就算我死,也要詛咒你們生生世世!”
她說著,驀地站起了身子,先行奪下了那將士手中的長劍,逼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本已垂眸翻開手中書卷的司慕冉,在女子朗朗的聲音之中再次揚起面頰,看着她那決絕到明明狼狽的無處遁形,卻不容許任何人侵犯的模樣,漆黑的眸忽有一陣的恍惚。
曾經的她,好像就是如此的,總是在最為狼狽的時候,讓他能夠清楚的看見她最為堅強的一面,明明已經是那麼的力不從心,卻還是咬牙堅硬的站在原地腰桿筆直……
花月滿,阿滿……
眼看着那女子已然閉上了眼睛,隨着那鋒利的長劍已在她的脖頸上划出一個鮮紅的血痕,司慕冉忽手臂一甩,一陣的勁風打在女子的手背上。
女子吃痛的皺眉,“咣當!”一聲的重響,長劍重重摔落在了地面上。
周圍的將士看得驚奇,女子也是詫異的睜開了眼睛,不明所以的望着仍舊坐在馬車上的司慕冉。
在所有人的驚詫之中,司慕冉緊對那女子輕聲微笑:“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愣愣的回:“青竹。”
司慕冉笑着又問:“你可知,我是誰?”
青竹木訥的又回:“殺我全家的罪魁禍首。”
司慕冉笑着再問:“那麼,哪怕是如此,你可願意留在我的身邊?”
青竹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許久,才忽而肯定的點頭:“願意。”
“很好。”司慕冉笑着,緩緩對着馬車下的青竹伸出了自己的手。
青竹活到這麼大,還從來沒見過如此乾淨漂亮的手,她很清楚,若是她握住了眼前這雙手,那麼她再沒有任何的回頭路,可是眼下,若她不握,她將再也看不見明天升起的太陽。
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青竹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心情,但她卻已控制不住那緩緩朝着司慕冉伸出去的手。
十指相握,司慕冉將青竹拉上了馬車,轉眼對着仍舊站在原地的將士沉下了面頰:“將祈天士兵的盔甲留下,再派人進城散播祈天士兵屠村的消息。”
將士們點了點頭,轉身吩咐士兵們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祈天士兵盔甲。
司慕冉看着將士們將祈天士兵的盔甲紛紛散落在村子的各處角落,平靜的眸沉得看不見底。
這個天下即將打亂,而阿滿……
你終要回到我的懷抱。
一陣涼風襲來,吹起司慕冉綉着銀絲青竹的闊袖,捲起了他手中的書卷凌亂翻頁。
抱着雙膝坐在馬車裡的青竹,清楚的看見了那書卷上,一頁頁用毛筆勾勒的出的女子畫像,她迷茫抬眼,看着平靜坐在她身前不遠處的司慕冉,忍不住的好奇。
到底是何種女子,竟值得讓他在血光殺戮之中,仍捧在手心之中?
……
祈天皇宮,未央宮。
安靜的寢宮裡,只有桌面上燭台里燃燒着的燭火,時不時發出“撲哧撲哧”的燃燒聲。
劉默一雙手臂攬着花月滿纖細的腰身,哪怕是俊朗的面頰笑的很是雲淡風輕,但他那說出口的話,卻認真的讓人沒有質疑的理由。
花月滿僵硬的杵在他的面前,在他靜默的注視下,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她就是抽風的想要泄憤,並沒有想要得到劉默的海誓山盟之類的,下意識的從劉默的面頰上撇開了目光,她怕她在和劉默對視下去,劉默這廝就要吻上來了。
只是她沒想到,就是她這麼撇開目光,若無其事的朝着書桌上攤開的摺子掃了一眼,便是給她看見了不得了的東西。
這,這是……
花月滿再是管不得還抱着自己的劉默,伸手將摺子舉了起來,仔仔細細,一個字不落的看了一遍,氣的腸子瞬間打結。
那摺子上雖然字跡寥寥,但其中的意思卻簡單明了,分明是請求祈天帝賜婚的摺子,求婚的對象是自然是宮逸蕭,而那個被求的對象……很悲哀的,對的,沒錯,完全正確,就是花月滿……她自己。
宮逸蕭請求賜婚的事情,劉默本來也沒想瞞着她,本以為她早就知道了應該會平靜,卻沒想到她竟還是這麼大的反應。
嘆了口氣,攬着她的身子讓她坐在了自己的長腿上:“我也是才剛知道不久,本打算明日再告訴你的。”
“明日?”花月滿僵僵一笑:“我覺得,你在夢裡告訴我,我比較能夠接受。”
枕在她的頸窩裡,劉默低沉的聲音顯出了幾分難得的力不從心:“宮逸蕭並不是一個凡事講究急功近利的人,如今他愈發的這般,便是說明這裡面大有文章。”
花月滿驚訝側眸,卻沒想到劉默竟離着她如此之近,微涼的唇畔蹭過他溫熱的面頰,饒是如羽毛般的蜻蜓點水,她卻仍舊激的渾身一陣。
劉默同樣側眸看着她,漸漸加熱的呼吸噴洒在她的面頰上,灼的她每一個細微的毛孔都能感覺到**辣的疼。
他深不見底的眸,不知道何時暈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光亮,水潤一般的在眼中波動,煜煜生輝。
花月滿嚇得趕緊收神,掙扎着掙脫開了他的懷抱站起身子,訕訕的咳嗽了一聲:“咳……你的意思是說……太子蕭對我一見鍾情了?”
劉默對於她的臨陣脫逃沒有半分的失落,慵懶的身子往身後的椅背上靠了靠,薄薄的唇角揚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與其說他對你一見鍾情,不如說他早已對你恨之入骨。”
花月滿一愣,隨後瞭然的睜大了幾分眼睛,什麼都沒想的俯下了身子,雙手支撐在了椅子的把手上,貼近幾分的看着劉默那無時無刻都充滿着光澤的俊臉。
“你的意思是說……”
“還不算太傻。”劉默頗為滿意和讚賞的點了點頭,幽聲道,“今日在太和殿,美人們討好的如此明顯,百官看得如此清楚,若是他當真對你有意,怎麼會將你推到風口浪尖之上?如此當著眾人的面前表達對你的興趣,好聽的說對你是迫不及待,但若是往深了想……”
“巴不得馬上將我置之死地。”沒等他把話說完,花月滿便是接了下去。
她一直就覺得今天太子蕭的所作所為很怪,但究竟是怪在了哪裡她又一時想不到,如今經過劉默這麼一點化,她終於是如醍醐灌頂一般的瞬間明了。
只是……
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他為何會如此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