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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天皇宮,亭榭閣。

“太子爺到——!”

隨着福祿站在門口扯着嗓子的一聲高呼,寢宮裡的宮人們紛紛跪下了身子,垂眸看着一雙綉着銀線的靴子緩緩步入,恭敬的齊聲道:“奴婢們給太子爺請安。”

劉默邁步走進了正廳,見沈晟婻正坐在圓桌邊舉着酒壺自斟自飲,姣好的眉微微蹙起,對着跪在地上的宮人們擺了擺手。

隨着宮人們紛紛退下,他走到了沈晟婻的身邊,看着她微紅的面頰,沉默不語。

沈晟婻察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有人靠過來的存在,揚起面頰的同時,看見了皺眉不語的劉默,輕輕地笑了:“又來我這裡避難了?”

別人不知道,但她卻很明了,劉默雖看似整夜整夜的來她這裡,為的不是寵幸,而是希望能有一個可以避開是非的地方。

就算花月滿不說,面對皇后不斷的和皇上吹枕邊風,劉默都不可能再繼續前往未央宮,只要他想要保全花月滿,就必須做到遠離。

後宮就是這麼一個可笑的地方,遠離並不意味着不在乎,靠近也並非就說明是疼愛。

劉默眼看着她再次舉起了酒杯,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看樣子,你都知道了。”

沈晟婻無辜的眨了眨眼睛:“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對於我來說,知道還不如不知道,這樣……最起碼還能少疼上一段時間。”

她說著,想要掰開劉默攥緊在自己手腕上的五指,可他明明就不曾用力,她卻試了幾次,也拂不開那隻手。

就在她自暴自棄想要就着劉默的手,直接舉起酒壺的時候,卻見劉默緩緩坐在了她的對面,從她的手中拿起了酒壺,翻開兩個新的酒杯,親自倒了一杯,推在了她的面前。

沈晟婻看着自己面前那盛滿了烈酒的酒杯,先是一愣,隨後又是控制不住的笑了:“難得啊,你也有縱容我的時候……”

她說著,端起酒杯猛一仰頭,靜靜的感受着那香甜的辛辣順着喉嚨緩緩流進了體內之後,才輕輕放下酒杯。

抬眼朝着對面那個無論發生了多大的事情,平靜的面頰也從不會動搖半分的劉默,明明是在笑着,但眼裡卻凝着抹不去的悲傷:“是不是這一次,連你都無能為力了?所以你才會如此的縱容我?”

劉默在沈晟婻的注視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舉起在唇邊,淡淡淺聞:“晟婻,不是我無能為力,而是從你嫁進宮裡的那一刻,便已經就註定了是這樣的結局,無論興悅來不來,無論擅玉會不會被聯婚,你以為你還能夠去改變什麼嗎?”

沈晟婻一愣,劉默的聲音卻再次響起:“你進宮來當我的妃子,我可以做到的是保證你現在的衣食無憂,保護你眼前的天下太平,等我登基之後,若是你想要自由,我可以遣送你出宮,讓你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子。”

劉默慢慢攥緊了手裡的酒盅,靜靜的看着沈晟婻那漸漸紅了的眼眶,一貫冷漠低沉的聲音,第一次充滿着淡淡的無奈:“晟婻,這就是生在帝王將相家的悲哀,也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我可以盡我最大的可能給你你想要的一切,但是擅玉……你死了心吧。”

一滴滾燙的淚,緩緩流過面頰,沈晟婻控制不住的雙唇顫抖:“可你明明知道,我最想要的便是他。”

其實這句話,她不過是一種發泄罷了,因為她知道劉默說的話是對的,對到她無力反駁。

她之所以會嫁進皇宮,是因為這是必須的事實,哪怕現在這個太子並不是劉默,她也必須要嫁進來。

或者說,她應該是幸運的,幸運她現在嫁給的人是劉默,雖然她不愛,但他卻足夠尊重她,除了愛情之外,他可以盡量給予她,她想要的一切。

她當初嫁給劉默的時候,其實是存在一種報復的快感的,女人嘛,就是如此,哪怕是再過理智,可在面對愛情的時候,仍舊幼稚的如同孩子一般。

她明明清楚擅玉的心裡是有她的,不能和她在一起是因為現實的無可奈何,但她就是想要看見他難過,想要看見他傷心,想要看見他那一向蕭冷的面頰上,出現一切和她有關的波動。

可是到了現在,她才發現她自己錯了……

原來,不說真的不代表不痛,她到現在還恍然大悟,當初擅玉眼睜睜看着她嫁進宮來,那平靜的雙眸之下,隱藏着的是怎樣疼痛的無奈。

這種無奈,就好像你別人打了你一拳,就在你想要全力還擊的時候,卻發現那個人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那麼……若是你呢?”沈晟婻像是想要自我安慰一般,忽然揚起面頰朝着劉默看了去,“若是那個身不由己的人是你,你該怎麼辦?”

劉默平靜的雙眸閃現出了一種冰冷的笑意,揚起杯中酒,將酒盅慢慢放在了桌面上,白皙的面頰忽暈染開了一層淡淡的紅暈,極是奪目。

他在沈晟婻的疑問中,唇角維揚,聲音淡淡:“不可能是我。”

沈晟婻先是一愣,隨後自嘲的笑了,再次拿起一壺新的烈酒,舉起在了劉默的面前:“可是要繼續?”

劉默微微蹙眉:“我明日還要上朝。”

沈晟婻卻不管不顧的給他倒酒,淡淡的笑容里,摻雜着些許的幸災樂禍:“我難受的時候,最看不得人別人冷眼旁觀,若是你不想明兒我去未央宮說一些你不想讓我說的話……”

沒等她把話說完,劉默便是喝光了酒杯里的酒,帶着酒氣的聲音略顯無奈:“果然是唯有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沈晟婻無辜的眨了眨眼睛:“不不不……應該是我這樣的女人和你女人那樣的小人比較難養。”

劉默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沈晟婻有些醉意朦朧的看着這個坐在自己對面極盡完美的男人,不得不說,那種無奈的事情,也許真的不會落在他的頭上。

當然,他有些顛倒乾坤的本事,這點是不可置疑的,但更多的,是這個男人太過狠決,不但是對別人,對自己也是如此。

因為,他無時無刻不是在抱着必死的決心,在與現實的無奈周旋。

對於普通來說,想要擁有愛情只需要一點點的勇氣即可,但是對於帝王家的人來說,想要擁有並且得到愛情,是需要隨時隨地抱着必死的決心的。

“喝!”沈晟婻是越想越鬧心,索性什麼都不想,只拉着劉默一味的喝酒。

那些守在院子里職業的宮人們,聽聞着他們主子這豪爽的聲音,都是禁不住的汗顏,他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妃子拉着太子爺熬夜喝酒的,而且還是如此的豪邁……

當然,他們更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的未央宮裡,也沒比亭榭閣消停到哪裡去。

正廳里。

七巧是三杯酒下了肚,看什麼都天旋地轉的,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能什麼都不顧及的往外說。

“娘娘,您說我就是個奴婢唄?如果我要是投胎好一點的話,我哪裡就配不上擅玉了?”七巧滿臉通紅,打了個酒嗝。

花月滿聽得冒汗,還真是喝多了,都不叫擅影衛了……

“娘娘……咯”七巧晃晃悠悠的走了過來,一把抱住了花月滿,“您說,奴婢是不是長得不難看?”

花月滿哄着點頭:“是,我家的七巧最好看了。”

“可,可……”七巧忽而吸了吸鼻子,“為啥擅玉就是不喜歡我呢?嗚嗚嗚……”

七巧的眼淚來的不光迅速而且迅猛,花月滿一個措手不及,她已經鼻涕眼淚一大把了,估摸是這哭聲太過撕心裂肺了,以至於在門口趴着的五花肉都走了過來。

花月滿也是喝了不少的酒,如今被七巧這哭聲弄的難免頭疼欲裂,不過她卻沒有阻止,而是抱着七巧顫抖的身子,靜靜的陪着她。

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已經就夠悲哀的了,如今還要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另取她人……

花月滿其實現在真的挺慶幸當初自己離開瑤藍的時候是失憶了,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將會承受怎樣的離別之痛。

七巧哭的很揪心,這樣的哭聲一直持續了半個時辰,才漸漸消去,不是因為她哭得累了,而是因為她睡著了。

花月滿嘆了口氣,將七巧攙扶到了床榻上,細心的給她蓋好被子,自己卻早已困意全無,轉身走到了窗邊,本是想要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卻見一抹高大的身影,站在夜露之中靜靜獨立。

劉默……

此時的他背對着她而站,高大的身影在夜露之中顯得異常孤寂,漆黑如緞般的長髮整齊的束在腦後垂於腰身,夜風襲來,筆直的袍角與撩人的發尾逆風而揚。

似感受到了身後的目光,劉默驀地轉身,隨着他那黑不見底的幽眸掠過身後,花月滿同時轉身躲在了窗邊的牆壁。

“太子爺。”外面,淺淺響起了福祿的聲音,“時辰不早了。”

“恩。”劉默的聲音接踵響起,“回沐華宮。”

“是。”

躲在窗邊的花月滿,聽聞着外面那漸漸離去的腳步聲,喉嚨之間竟然莫名的乾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