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疼痛,從不是與生俱來,但此時卻緊緊跟隨,如影隨形。

昏暗的牢房裡,花月滿蜷縮在破舊的草席上,豆大的汗珠划過面頰,滴答在草席上,全身的虛弱無力,讓她想緊緊咬住雙唇都變成了一種奢侈。

破碎的記憶,像是鋒利的刀尖一般湧入大腦,她好像是想起來了什麼,又好像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她好像看見,曾經的她坐在破舊的書桌前,正提筆寫着什麼,那時的她明明面色是那樣的平靜,但握着毛筆的手,卻止不住的一次又一次的接連顫抖着。

漆黑的墨,隨着她的顫抖,七零八落的滴在雪白的宣紙上,暈開一個又一個醒目的黑色墨花。

一個黑衣人,無聲的順着窗子落站在了她的身邊,她卻好像什麼都沒看一般,只是緩緩的站起身子,將那封滿是觸目驚心墨花的信,緩緩舉起對着明月,似在晾乾上面的字跡,又似想要遮住此時她那已滿是淚痕的面龐。

花月滿就像是一個看客一般,靜靜的站在自己失去的記憶里,看着曾經的她,明明想要放聲大哭卻極力隱忍的模樣,明明是那般的不願不想,卻最終還是將那封信遞到了那個黑衣人的手上。

她聽見自己說:“我嫁就是了。”

黑衣人靜靜的看了她半晌,毫無任何感情的道出了四個字:“皇命難為。”

這樣簡單的對話,讓沉浸在自己回憶里的花月滿如遭雷擊,她愣愣的任由腦海之中的幻象一點點消沉下去,整個人卻止不住的搖頭。

不是這樣的,怎麼會是這樣的?

這個場景她曾經看見過,就在大司馬府的那個夜晚……

只是,當時的她明明是接到了一封信,為何現在卻變成了寫了一封信?到底是寫信還是接信?到底是她的思維混亂了?還是其中有一個回憶是假的?是根本就不存在的?

七巧嚇得在一旁忍不住嚎啕大哭,她雖不知道此刻的花月滿究竟是承受着怎樣的疼痛,但光是看花月滿那痛苦到無法訴說的神色,便已經足以讓她難過到落淚。

“娘娘啊,您到底是怎麼了?您這是怎麼了啊……”

與記憶隔絕的花月滿,緩緩睜開眼睛,看着七巧那急得大哭的笑臉,動了動蒼白的唇,無力的笑了:“哭什麼?我就是傷寒罷了。”

七巧不相信的搖頭:“娘娘,您別騙我,傷寒怎麼會疼呢……”

花月滿喘息的笑了笑,在七巧的攙扶下,緩緩坐起了身子,隨着眼前模糊的視線慢慢變得清晰了起來,她知道,這是她得以喘息的機會。

一波疼痛的消逝,是另一波疼痛來臨的預兆,每一次的疼痛和疼痛之間是有間隔的,雖然時間並不是很長,但足夠讓她喘口氣,不然接連的疼痛,還真是讓她有些吃不消。

“嘎啦啦——嘎啦啦——”走廊盡頭的大門被打開,幾名衙役緩緩的走了進來。

七巧看着那些人是朝着這邊走來的,下意識的將花月滿擋在了自己的身後:“你們,你們想要做什麼?”

她像是小獸一般豎起皮毛的模樣,倒是把那些衙役弄得有些摸不着頭腦。

中一名衙役打開了牢間的鐵鎖,對着花月滿客氣的笑了:“您可以走了。”

七巧一愣,不由得慢慢睜大了眼睛:“你們這些人什麼毛病?抓我們來的時候沒有理由,放我們離開也沒有理由,這到底是要幹嘛啊?”

衙役們並不知道具體怎麼回事,他們一切都是按照上面交代下來辦事,如今面對七巧的質疑和職責,除了沉默只是沉默。

花月滿擺了擺手:“何必難為他們?他們不過也是給別人辦事。”一邊示意七巧攙扶着自己起來,一邊緩緩走出了牢間。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惹着了誰,不過現在既然那個人肯放了她,她就沒有理由再在這裡呆下去。

況且,她這身子里的疼痛,只是暫時性的得到了緩解,一會再起的疼要比剛剛的痛上十倍,若是她不趁着現在離開,一會就是想走也沒力氣走出去了。

縣衙門的牢房不算大,不過是十幾步的路便是走到了門口,然還沒等花月滿帶着七巧出去,便是見一群衙役押着一幫子的人走了進來。

花月滿拉着七巧後退了幾步,本是打算給衙役們讓路,卻沒想到隨着那些被押着的人緩緩走進來的同時,她一雙寫滿了疲憊的眼睛,豁然瞪大了起來。

這,這是……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那些走進來的人,從男到女,從老到少,均是她戲園子里的人,這些人小到打雜的小廝,大到那些小花旦,就連梅姑娘都被抓了進來。

面頰紅腫的梅姑娘同樣看見了花月滿,不由得也是一怔。

七巧愣愣的驚呼:“怎麼我們才要離開,你們又都被抓來了?咱們戲園子是怎麼了?”

七巧的話,讓才剛呆愣的梅姑娘徹底回了神,她不顧那些衙役的阻攔,瘋了似的衝到了花月滿的面前,死死握住了她的手。

“你幫幫我,就算不幫我,你也幫幫桂白……”

花月滿被梅姑娘撞在了冰冷的牆壁上,本就余痛未消的全身,震的一激靈,但她卻顧不上疼痛,反握住了梅姑娘的手:“你把話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梅姑娘急得雙眼含着淚光,清瘦的身子顫抖了起來:“我和該說的人把話說明白了,可沒想到他竟如此的卑鄙……”

後面的話,不用梅姑娘說,花月滿也是明白了,戲班子落魄成這般,肯定是那個李老爺在背後玩陰招了。

雖然她佩服梅姑娘的勇氣,但此時的她卻更想一巴掌抽死梅姑娘:“你自己找抽可以,但你何必拉着整個戲班子給你陪葬?!”

真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也不想想和那種財大氣粗又極其好面子的老男人攤牌,根本就是等於以卵擊石啊!

梅姑娘知道自己錯了,也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是枉然,一向居高臨下的她,第一次不給自己加以辯解,只是一遍遍懇求着花月滿:“桂白被他帶走了,我求求你救救桂白……”

花月滿面對病急亂投醫的梅姑娘,其實挺想笑的,現在知道着急了,當初想什麼來着?虧了還能撐起那個大的戲班子,女人啊,果然一遇到“情”,再精明的也變成了傻白甜。

邊上的衙役本看得迷迷糊糊,不過聽着梅姑娘和花月滿的對話,倒是品出了他們現在要放走的這個女人,也是戲園子里的人。

如此一來,衙役們糾結了,上面交代放了這個女人,但卻又叮囑一定要將戲班子里的人都關起來。

這……

幾個打頭的衙役商量了一番之後,一把將攙扶着花月滿的七巧抓了起來。

七巧掙扎:“你們要幹什麼?”

壓抑們卻看着花月滿笑:“姑娘可以走,但這個丫頭必須留下。”

七巧一愣:“娘,小姐……”

花月滿頭疼的難受,伸手想要把七巧搶回來,眼前再次一陣陣的暈眩了起來。

衙役們見此,當機立斷,一邊將毫無掙扎的花月滿架出了牢房,一邊將七巧和梅姑娘等人推進了牢房。

子時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在天空上積攢了許久的大學,終於紛紛洒洒的落了下來,鵝毛大雪又密又快,不過是轉瞬的功夫,便是將周圍的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銀白。

被衙役們趕出縣衙牢房的花月滿,忍着身體里再次叫囂而起的疼痛,緩緩的走在了無生機的街道上,周圍的溫度明明冷的讓人哆嗦,但她卻是大顆汗珠大顆汗珠的往下落。

戲園子的爛攤子她現在就是不想管也要管,因為七巧也成了那其中的一員,她確實不是聖人,做不到為民除害,但她卻不能不管七巧的死活。

冷風肆虐,她哆哆嗦嗦的朝着李府的方向走了去,好在她曾經隨着戲班子去過一次李府,雖然有些記得不是很清楚,但在街道上走走停停,摸索了半個時辰之後,總算是站在了李府的台階下面。

此時的她,衣衫全濕,腳下虛浮,靠在府門口的石像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想要緩解那愈演愈烈的疼痛。

看門的小廝,察覺到了石像後面的動靜,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瞧見花月滿那一身的狼狽相,當即就想將她攆走。

花月滿有氣無力的捂着胸口,看着那小廝氣喘吁吁的道:“我是雪橋的親戚,你敢碰我,我就讓雪橋砸你飯碗。”

小廝一愣,狐疑的眨了眨眼睛,雖怎麼看花月滿這窮酸的德行都不像是雪橋的親戚,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轉身進府里傳話去了。

花月滿眼前的視線再次重影了起來,看着小廝越跑越遠的背影,再是立體不知的順着石像滑落在了雪地上。

她其實也不敢肯定雪橋是不是就在這裡,剛剛在牢房的時候沒見到,她心裡就畫了個問號,後又想起那次桂白被送到李老爺房裡,雪橋和李老爺的那段對話,她便是估摸,雪橋十有**的會在這裡。

雪橋想讓桂白成為李老爺的人,無疑就是想要往上爬,如今梅姑娘自己給自己添堵的得罪了李老爺,雪橋若不趁機見縫插針的是好李老爺,還真不是她的性格。

如今,看着小廝那匆匆跑進府門的樣子,花月滿疼痛之餘,勾了勾唇角,看樣子她算的沒錯,雪橋果然就在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