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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帝沉默地起身,跟着真堇帝姬離開。

有侍衛覺着他走得太慢,懇請背着他走,他也沒有拒絕,只問真堇帝姬:“祖母和我母親他們呢?”

真堇迴避着他的眼神,輕聲道:“我們分成幾路離開。”

不是她心狠要丟下自己的母親和嫂子,以及其他侄兒,實在是戰亂時期,多帶一個婦孺,就多一分拖累。

她也不是想要苟活,她是想讓幼帝活下來,這樣,東嶺才會有希望,皇室血脈才能留存。

幼帝盯着她看,一直不說話。

真堇被他看得羞愧萬分,她哽咽着想要解釋,然而還沒開口,幼帝已然輕聲道:“走吧。”

真堇鬆了一口氣,她剛才真是害怕幼帝非鬧着要回去接其他人,那就誰都逃不掉了。

她拿起劍,帶着人,護送着幼帝穿過亂紛紛的街道,走到圍攻人數最少的北門。

早就有人全副武裝等候在此,開門、廝殺、護送,一氣呵成。

攻打北門的酈國人並不多,更多的人集中在其他三道城門,大家都覺得有詐有問題,但也沒得挑,否則就只能留在城裡變成瓮中之鱉了。

好不容易殺出重圍,就連真堇身上也濺了許多的血,她含淚回頭看向都城,想起留在宮中的親人,難過得不能自已。

唯有幼帝,從始至終都很冷靜,冷靜得讓人害怕。

“你放心,我們早計算好了……”

真堇話音未落,忽聽前方一陣響亮的吶喊,火把通明,無數的將士潮水般地衝過來,將眾人團團圍住,張弓搭箭,虎視眈眈。

接着,人潮從中間井然有序地分成了兩塊,露出一條通道,重華玄衣金甲,高踞在烏雲背上,氣勢迫人地走過來,在距離他們兩丈遠的地方停下,居高臨下地注視着幼帝。

幼帝第一次見到重華,他仰着頭,盯着重華看。

眼裡有毫不掩飾的嚮往和仇恨,唯獨沒有懼意。

他道:“朕是運氣不好,沒來得及長大。”

重華勾唇一笑,溫和地道:“你的年紀和我的長子差不多,朕並不想趕盡殺絕,走到今天,是東嶺咎由自取。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你得認。”

幼帝聲音清脆:“倘若沒有朕,你會放過其他人嗎?”

重華微沉了腰:“其他人是指?”

“陛下!”真堇等人猜到這小小的孩童將要做什麼,哭得泣不成聲。

幼帝恍若未聞,將手指着燃起熊熊大火的都城,朗聲道:“朕的祖母、母后、母妃,以及兄弟姐妹,叔伯族人,還有子民……”

重華笑道:“倘若他們不反抗的話。”

打仗又不是過家家,想要活着,那也得聽話才行。

幼帝點點頭:“你能保證嗎?”

重華道:“朕並非濫殺無辜之人。”

幼帝嘆一口氣,苦笑道:“看來朕只能選擇相信你,此外沒有其他辦法了。”

真堇帝姬哭成淚人,她掙扎着下馬,跪在重華面前,抓抱住他的腿,苦苦哀求:“陛下……求您放過他吧,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得罪你的人是我,當初是我動了歪心思,和李尚密謀,用解藥逼迫你同意結親,又悄悄在鍾唯唯的解藥里下毒,也是我和他一起綁架的秋袤……”

重華淡淡地道:“真堇,你要懂得,這不是私怨。”

不是私怨,那就意味着此事再無轉圜,真堇絕望地捂住臉:“我該怎麼辦呢?”

忽聽眾人一陣驚呼,她倉惶回頭,恰好看到幼帝從馬背上栽倒下來。

她大叫着撲上去,看到一把匕首插在幼帝的心窩上,匕首十分精美,上面還帶着幼帝的體溫。

這孩子,存着殉國的念頭不知有多久了。

真堇絕望地抱住幼帝,仰天嚎哭。

東嶺人紅了眼,紛紛要和重華拚命,幼帝輕聲道:“別讓朕死得不值。”

他回頭看着重華,惡意一笑,彷彿什麼都沒說,卻又什麼都說盡了。

他是活不下去的,不如以這樣的方式死去,永遠都讓東嶺百姓銘記着他,銘記着李氏。

重華想要真正收服這些人,難度會增加很多倍,想要太平,哪有那麼容易!

二人目光交錯,重華微眯了眼,小小伎倆,他並不害怕!

“幼帝已死!”他大聲傳令:“傳朕命令,但凡未參與謀殺殘害端仁長公主者,只要肯投降,赦!”

喊殺聲和歡呼聲排山倒海一樣地傳來,有人大聲報告:“東門破!”

“南門破!”

“太后獻國璽!”

東嶺人絕望地軟倒在地,整座都城已經陷落,皇帝也重傷將死,太后甚至把國璽獻了,還有什麼可掙扎的?

幼帝瞪大眼睛,落下了最後一口氣。

生母還不知他的去向呢,就已經主動把國璽獻了,他剛才的所作所為,更多像是一個笑話。

多國聯軍勢如破竹,很快就將整座都城佔據。

太皇太后**於宮中,太后率眾投降,顓臾王自盡,顓臾王世子不知去向。

鬥茶大會之日,酈國京城繁華如詩,各國使節商人云集,歌舞昇平,茶葉品評大賽進行得如火如荼,欣欣向榮。

東嶺滅國,從此世間再無東嶺,再無皇族李氏。

重華下令以帝王之禮厚葬幼帝,再厚葬太皇太后,嚴明紀律,不許聯軍騷擾東嶺百姓與女眷。

廢除東嶺太后稱號,封國夫人,命其率領後宮妃嬪與諸皇子公主,在葬禮之後前往酈國京城,非詔令不得離開。

葬禮之後,真堇帝姬自盡於居所,以長公主禮厚葬。

是年秋,平息了東嶺各地的大小戰火,與諸國按協議分了東嶺之後,安排好鎮守的人員,重華班師回京,與鍾唯唯、又又、圓子團聚。

同時留下許翰等人,繼續營建九君城,準備遷都事宜。

此刻,東嶺的大部分土地和茶園都成了酈國的領土,於是遙遠的京城就顯得略遠了些。

從長遠考慮,遷都是一件意義深遠的大事。

與此同時,東嶺的茶農迎來了第一批酈國的茶務官。

這些茶務官專業知識過硬,態度和藹寬仁,不但教他們怎麼種茶,還以十分合理的稅賦收下秋季的新茶,加工之後運往九君銷售出去,幫助東嶺的茶農們爭得了好收成。